清漪小筑（广南路）——霍令仪

【相处这段时间，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渐渐有了做父亲的样子，不再是从前那个带着孩子莽撞夜出的不称职的爹。他的话悉数入耳，心里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只是从前心里总别扭着，分隔几年，爱过、恨过，连自己现在都搞不清楚对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

【面上有些烫，这些日子的点滴再度浮现，生病时梦中也都是他的身影。只怕……这些日子，自己早就忘了恨他这回事情，低着头，也忘记了喝粥，斟酌很久才道】

琮儿很喜欢你。

【咳了咳，缓缓地】

他从前总问我为什么没有爹，如今他有了。可他又问我，为什么爹和娘总是不在一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建元八年。冬————

【心里知道一个幸福的家庭对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质问声入耳，问的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从前总是回避琮儿的提问，回避自己和沈誉之间理不清的感情，只如今却依旧不得不面对】

【叹了口气，将压在心里的话悉数道出】

因为我不知道我对你究竟是什么感情，我不想为了琮儿勉强自己。我恨了你很多年，只是现在我不知道我心里究竟是恨你还是……

【堪堪顿住话头，良久才道】

还是爱你。

【事到如今已经决定与人敞开心扉，便不再像从前那般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底，眸子动了动却终究没抬起来看他】

我不想为了琮儿左右我的想法，若是为了他，我们之间也不会仅仅只是这样。

【笑了笑】

说出来或许你会笑我，其实我很怕去接近你，我怕我再和从前一样爱上你，最后却落得自己满身是伤。并非是我不再相信你，只是……我害怕，当年我……

【辛酸往事再度被触及，不免鼻尖一酸，急急掩了过去】

【由人替自己擦着泪水，不知为何在旁人面前隐忍坚毅的霍令仪，每每遇见他便变得泪水连连。这段时日的相处，其实心中早便认清了他的心，昔日过往已经不想追究，只是往后的日子……】

【伸手拂去眼前拭泪的那只手，认真同他道】

你会不会再负我一次？

【见人又将问题抛向自己，言语入耳之后是良久的沉默，一遍遍在心里问着自己，究竟还信不信他？】

【仿佛过了一年这样久，方才敢抬眸与人四目相对】

我们……

【咬了咬下唇】

给琮儿一个家吧。

【不经意间被人拥入怀中，伸手缓缓搂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人肩膀上，无声诉说着多年的委屈和惊惧。上一次与人相拥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时贪恋，半晌过后方才将人松开】

琮儿……是不是该醒了。

【脸有些红，不敢看人】

————建元八年。冬————

【趁着沈誉去找琮儿，匆忙喝了几口碗里的粥，生病时候胃口怏怏，这几口便饱了。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琮儿的动静，想是刚起床还在闹脾气，笑一笑坐直了身子，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好一些】

【自己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只愿他不要再次辜负自己，倘若真有那一日，真怕自己会活不下去。不知道琮儿知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如此喜欢沈誉这个爹，定会兴奋地跳起来。遐思间门扉开合，之间一小小身影扑向自己怀里，扭着就要往榻上爬。慌忙将人抱在怀里，绽开笑】

琮儿想不想娘亲？

【怀里小人狠狠点了点头，两个手指比出一段距离】

“有这——么想！”

【看着后脚沈誉进门，总觉得今天琮儿格外高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日未见他的缘故，将小人儿搂在怀里，怕过了病气给他，不敢与人太过亲近】

【琮儿闻言又张大了手】

“就是这么想——”

【说话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将脸埋在自己怀里，难得有这般其乐融融的时候，笑着问他】

琮儿有什么开心事，今天这么高兴？

【任人把琮儿捞过去，三两下穿好衣服，看着他父子二人，面上笑意愈发明显，偏头应下他】

【琮儿早便高兴地又蹦又跳，搂着沈誉的脖子就是一顿亲，黏腻腻歪在他怀里，逗得自己直笑】

【看琮儿闹着他爹，与人龃龉尽释，心情自然也轻松不少，叫梧桐拉走琮儿去洗漱，闻声笑了笑】

九月初一的生辰。男孩子嘛，喜欢些刀啊剑的，木剑握在手里，就能玩一整天。

【抿唇想了想，笑对他】

日后我不常在家，你要照顾好琮儿。

【见人并不吱声，锁眉倒像不乐意一般，既而沉思，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一般。不明就里，偏头唤他】

诶……

【探寻一番】

你想什么呢？我方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琮儿是我的宝贝，绝对不能像上次那样让他生病着凉了。

————建元八年。冬————

【沈誉同琮儿吵吵嚷嚷要吃螃蟹，从集市上买了十只肉蟹，一路让沈誉拎着回家。到家后去厨房看着他处理了这些小东西，叫梧桐带着琮儿去玩，把这些螃蟹洗干净以后放到锅里蒸着，一边把葱姜蒜剁成末】

【见沈誉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手下不停，扬声问了句】

你不出去么？等会可要呛死你。

【切好葱姜蒜末后放在盘中，正想转身去拿醋，看着人手上伤口，想是刚才处理螃蟹时候弄下的。再闻后话，暗暗摇了摇头，他一个公子哥，怎么会弄这些，别将我这厨房烧了就阿弥陀佛了】

【咳了咳，指了指远处一个陶瓮】

帮我把醋拿一下。

【又切了一份姜末放在碗里，锅中的螃蟹已经蒸的差不多，抓着凉快手巾把螃蟹端出来，取了其中五个切成几块，将剩下的放在一边，冲人努了努嘴】

把醋倒在有姜末的碗里，这五只沾着吃。

【说话间将油倒在锅里，瞥了眼笨手笨脚的人】

你躲远些，小心吓到。

【应了声由人去捣鼓，油热了将葱姜蒜末倒进锅里翻炒，噼里啪啦一顿响，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人闻声早就没了影，摇摇头笑了笑，放了盐进去，又加进螃蟹一起炒，香气四溢才呈了出来】

【三个人吃螃蟹总有些单调，又炒了份青菜，这才一起端出厨房。见父子二人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琮儿看见自己进来忙不迭跳下凳子，揪着自己的衣摆】

“娘亲！我要告状！爹他偷吃！”

【看着那桌上一堆蟹腿，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那你告诉娘亲，你偷吃了没有？

【拎着儿子走到桌旁，刚要坐下便看见那盘蒸蟹被消灭的七零八落，眉心一蹙，哼了声】

你们两个白眼狼，都不怕我没吃的么？

【小家伙闻言忙从盘里捞了个蟹壳，里面满满的都是蟹黄，小手往碗里一伸，蘸足了酱料放进自己碗里】

“娘亲吃。”

【说罢还冲沈誉做了个鬼脸，横一眼一旁那人，心想大的不好教坏小的，掰了个蟹钳剥好给琮儿】

琮儿吃，不管你爹。

【琮儿接了蟹钳狼吞虎咽吃进肚，替他剥好了两只炒蟹，又夹了些青菜给他，估摸着差不多够吃了，才自己动手吃起来】

【慢条斯理剥着蟹壳，挑出蟹肉吃进肚里，见那人可怜兮兮看着自己和琮儿，一动都没敢动，抬了抬下巴指着那盘青菜】

喏，可以先吃那个。

【饶是这般说，依旧剥了个蟹肉丢进他碗里】

————建元八年。冬————

【琮儿在一旁吃的不亦乐乎，脸头都顾不上抬，回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砚台和梧桐，总有些不忍心】

厨房给你们留了几个，快去吃吧。

【二人闻声忙退了出去，听得沈誉得寸进尺，却是不管不顾】

想吃自己剥。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愈发喜欢捉弄他，几年之前那般，如今时移世易，经过这么些事，难得自己与他还能像从前一样。叹了口气，嘟囔一句】

也不说剥点给我，琮儿都比你会疼人。

【一点都不记得他方才有给自己剥过，刚想说话碗里便多了几块蟹肉，看他忍痛割爱的样子，不免笑出声来，然仍是嘴硬】

当然是琮儿更疼我。

【小家伙闻言忙狠狠点头，吃干净了螃蟹抹了嘴便去缠着砚台玩，屋里只余我与他二人，眼看那盘炒蟹也要吃完，无意中说了句】

明天吃什么？

【话出口倒像是夫妻间家常的问话，有些脸红，忙喝了口水】

【闻言心道这人怎么如此爱吃鸡，思索了一番点点头】

那就买些鸡腿好了。

【站起身去浣手，放了些皂角在手里，洗干净后正要伸手去拿手巾，那物却不知跑哪去了，环视一周都未瞧见，扬声】

沈誉，给我拿一下手巾。

【夜色渐深，冬日的天总是黑的这样快，屋里也渐渐暗下来】

【半晌见人回来，熟门熟路带上房门，结果手巾擦着手，闻言心不在焉应了一声，而后突然回过神来，回头看他】

你是不是该去陪琮儿睡觉了？

【慌忙回过头】

琮儿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