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寺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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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秋

【迎风所向，一步步向前，脚下生风，两旁景物倒退，与后来之人距离不远不近，速度更是不紧不慢，在寻常百姓眼中，恐怕都会产生走得极慢的错觉。】

【轻功至此，更有摸摸他武学功底的意思，一步踏入，眼见不远处铁塔，猛然止步，衣袂摇摆不定，单袖负后，静待跟着的人追上。】

【就在这里吧，脚步一划，身形再转，面朝来者方向，墨眸看向人身不动。】

【他说完那句“想知道，就跟过来吧”，便出了那绸缎庄，自己自然是跟上】

【轻功自己并不擅长，还好他速度不快，勉强也能跟上，好在平日里身体康健，行到此处也不觉疲累】

【看他在前方终于停下脚步，连忙赶了上去，四周张望，只看到不远处的铁塔，离城里已是不近】

兄台？

【看他年纪比自己大，又不知他姓名，只得如此称呼，其实心里很纳闷，为什么问个名字也要跑来这偏远处】

【提剑在手，仰面而看，他所说第一句话，倒是颇为流利，他心中此刻想必有很多的疑惑。】

【耳旁听着这一声，嘴角不自觉带了一道不常见的弧度，下一刻随风而弓身，正对他所在位置。】

【不言一语，周身气息一凛，仿佛换做了另外一人般，森寒杀意贯体而出，身躯一跃而起，留下一道残影，奔腾而去。】

【手中挥剑，剑鞘落地，清脆响声仿佛在提醒对面那人回神。剑寒如光，剑刃划过空中，一道剑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向人身。】

“出招。”

【从未想过他会动手，反应自然慢了一拍，险险躲过他的剑，从他身上明显感受到杀意】

（为什么？）

【来不及问出口，他后招又至，只好先应对再说】

【提气丹田，右手挥出，带动阵阵掌风，可不论如何强劲，也断不会以肉掌接白刃，避其锋芒，向其肩头挥去，不想伤他，只用了七分力道】

【剑如疾风，剑光如雪，杀意汇聚一线，给人一种好像真的要杀死他的感觉。】

【他虽然反击，出手，但这一瞬动作在眼内却是破绽累累。剑身绕空，寒风随剑汇聚，破空声刺耳，三尺长剑侧移，剑弧之上，在添一道斜斩，十字相加，将人周身拢聚，脚步变换，地下尘土溅起。】

【妄想空手接白刃么？这一掌简直与送死无异，掌如何长的过剑？剑身倾压，将人掌距覆盖在剑刃必将划过轨迹之中，他若不躲，不光剑身会斩破他手掌，还会连合这一道叠加剑光将他毙命。】

【他可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了么？】

“咳咳。”

【他这招唯有闪避，但自己的掌法以凶猛为主，如果退了那便失了气势，再难保持威力，变掌为拳，任剑在手背上划过，伤口颇深却不在意，随即一拳挥出，却在将要打到他时听到他的咳嗽声，强收了力道，右手只在他胸前轻拍了两下】

没事吧？

【第一次在他面前没有口吃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虽短却表示眼前这人，已不在我口疾发作的名单之内】

你生病了，不该动武

【语气中有些责怪，可自己不通医术，一时也没有办法】

我们去看大夫吧

【剑光略顿，竟是真伤了他，这一剑空有杀意，其实并无几分力道，但想不到他在破解招式上如此一根筋。】

【回旋剑锋，带起点点血滴飞舞，脚下步伐一止，折腕拖柄，收了似乎要将人一击毙命之剑，剑柄压下正对带伤之掌，柄磕人腕骨，但却并无附上力道，只偏移了人拳上轨迹。】

【听人相问，挑起剑眉，寒眸对人，并无立即回答。后闻人之言，手腕轻转，挽了个剑花负后，仿佛被人气到，转身侧首，道一句。】

“你武功太差，如何保命。”

【他的招数漏洞百出，而且竟是想以肉身对抗兵器，如果换了别人，又岂会手下留情，随后反身去捡起剑鞘，闭目淡淡道】

“我没有病，不需看大夫。”

【剑刃反射寒光，剑身擦过剑鞘边缘，一寸寸没入。】

“我名杨剑。”

【自己平日里练武也经常受伤，所以对手上那伤口也不在意，听他说自己没病，只当他是不愿去看大夫】

杨大哥，有病就该早些医

【他冷着脸不理睬自己，看来是真的不喜欢看大夫，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之后一定要找无瑕问问有什么药可以医他】

好吧，杨大哥没病

【像哄弟弟妹妹般地顺着他说】

那杨大哥接下去准备去哪里？

【自己问了无瑕之后，也要知道去哪里找他才行】

【翻手将剑与剑鞘别于腰间，杀意一消，四周突然狂风大作。】

【墨丝遮盖双眼，缓缓睁目，瞥向一旁的洛少殇，他的表现中似乎对如何自保毫无兴趣。】

【依照我对他性情的了解，倒也正常，只是就像那一句所说，武功太差，如何保命？这个时代，是需要用剑去守护。】

【轻轻摇了摇头，让人看不出任何心思。】

“咳咳...”

【微微的弯腰，耳中再听到他的话语，直接无视，也没有必要再去讲这旧疾复发。对人径自唤上了杨大哥之名，只皱了皱眉头。】

【他的话语中言辞越发的流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口吃之状，让人小小惊讶。听着问话，并未答话，我与他始终不是一路人。】

”好好练武，即可自保。“

【江湖中，步步杀机，堪舆十面埋伏，没有自保之力，他的天真终究只会令他受到伤害。迈步向前，负手而行，始终未回答他的最后一句话，这一次相遇是巧合，但巧合已到此为止。】

【他没有回答自己便走了，想着他可能有事，也就没拦他，他一直口口声声对自己说着“自保”，可依然没觉得自己会受到什么伤害，尽管手上还流着血】

【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自觉竟出来这么久，赶忙往城里跑，还不忘先把手包了起来】

（回头赵叔他们问起来，就说被树枝刮了）

【先想好应对的说辞，免得一下被问闷了，脚下不停，很快便回了城里】

————结————

——建元六年冬——

[ 入冬后万物静寂，幽州关隘尤寒，如入冰封银雕之境。纵使一时雪止风停，冰凝於水寒意侵肌。]

[ 狐裘风帽加身，一抹颀长身影隐没残垣峭壁间。待他至寺塔之时，此处渺无人烟，唯有塔外行人匆匆。静观天色昏沉黯淡，虽是正午时分，但浓云遮日飞鸟迹绝，似乎一场风雪将至。]

[ 索性登塔而上，他最不缺的便是闲散时间。不妨于塔顶览瞰一番，幽州这风凛雪烈侵蚀万物之态。]

[ 不多时，塔下已人踪寥寥，先是小雪漂浮翻覆，不过片刻北风呼啸席卷而来，夹杂着浓厚雨雪，风声响彻哭号不止。见此景象微眯双眸，已无甚落眼处，折身至寺塔中层，恍若另个安宁祥和境地。]

【转眼不过几个寒暑，谢连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阻止了福伯的一路相随，她孤身一人着上厚厚的裘衣便顺着熟悉的小路一路走了去。亏得叶连城说，这狐裘是他花了几百两银子买来的，还记得那时她追着那个臭小子打了整整两个时辰、骂他败家。可真是到用起来，却发现这衣服确实保暖】

【寒冷因着前几日的冬雪又格外凛冽，打在脸上仿若冰刀一般。谢连城忽然又想不开了，当初怎地就答应了福伯这个时候出来散心。她好好地白帝城不呆，哪怕是回到开封也好，偏偏应了福伯那老身子骨，说是要来看看儿子偷偷找的媳妇】

【若说他这儿子也是不孝，三十几岁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媳妇，偏偏就是不带回家给福伯看，这才难为了她陪着一起出来。她虽然嘴硬，却最是心软。看不得福伯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也怪他太宠那儿子，才惯成那般模样】

【谢连城越想越不对，原本平稳的步伐忽然加了快，心想着还是回去吧，干嘛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来这偏僻难熬的地方过冬？她越想越是回事，便想着立刻转身回家！】

【谁曾想她刚转身，便狂风大作，竟是要将人吹跑的模样，她只得急匆匆跑到最近的那座塔中。相比外面的狂风怒号，这里倒是安静得很】

【许是此刻太过安逸了，谢连城忘记了京城人说的什么“未嫁之女不宜素面见人”之说，直接将那颗早就忍不住的小脸从裘衣中露了出来，掀开的一瞬间落了一地雪，竟是格外好看】

[ 燕山府路地界常年风声鹤唳，数年前初到此处隐居时，教人如何添裹衣物都觉冰寒入骨。而如今纵是寒冬凛冽，也不需层层臃肿，似已与一方天地相融，冷暖又如何再能扰人心神。]

[ 塔中窗扉与外界连通，只能堪堪阻碍风雪侵袭，却无法保取丝毫暖意。高塔耸立孤绝，他并未注意一共有多少层，只是漫无目的往下行去。]

[ 似有步声隐约回音飘渺，他放缓脚步。这应该不是风嚣雪满，而是有人进塔。他只当有过路人到此避风雪。]

[ 最后一步踏下石阶，抬眸看去，与那人不期而遇。]

谢姑娘，

[ 唇边有一抹罕见的极浅弧度，他走近两步站定，低眸看那女子。]

别来无恙。

【谢连城见抖落余雪的那一瞬间极其好玩，竟像孩子般开始跺脚，似是想把身上的雪全部抖落。原本微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如果不是听到了一个她不想听到的声音的话】

【她微微抬头，看到一个熟悉却又熟悉的身影……那男子只能用高大威猛、睥睨众生来形容啊！便如此刻谢连城的心神一般，早就不知被吓到哪里去了】

额……这位公子啊……

我们……认识么？

【怪只怪她当初为了完成任务千里迢迢跑到西域来，好不容易将东西得到手却偏偏舍不得百里寻那模样，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东西虽然得到了，可是身上的银子却没了。为了回到大理，只得将这人身上的钱财都偷了，也不知那时候他是怎么过的】

【说没有愧疚之心那便怪了，可是此刻被人抓到，她也只能装傻到底】

【她眯了眯眼睛，故作仔细的看了他许久，然后摇了摇头，亏得这塔中较暗，无论是她脸红还是怎样，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 有碎雪自女子身上拂落，为这平静的塔中一隅添几分冰寒气息。]

[ 犹记两年前这姑娘顺手牵羊，本以为天高水远，他长居山中，应再无重逢之日，故而当时不曾费力气追究。]

你第一反应并不否认姓谢，在下没有认错。

[ 他记忆力向来极好，又深谙各中言辞讲究，不难判断这女子言中谎意。]

[ 其实当初没有多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此刻他未必就想算这笔旧账。不过难得“故人重逢”，他倒想看看这位谢姑娘接下来有什么表现。]

姑娘年纪轻轻……实在可惜。

[ 佯叹摇头。]

【她与叶连城姐弟二人从小流落江湖，若说偷鸡摸狗之事也做过不少，可自他二人进入佛狱后，这事做的便少了。当初也是逼不得已，毕竟对于当时的谢连城来说，云销的事情便是天大的事情，只要能让他开心，算是多难的任务，都会去做】

额……这个……

【原本能与人对骂一天一夜不带休息的她，如今也终于体会到了口吃的感觉，这时真该怪路上遇到的几个男子，定是被他们给传染了！】

【谢连城默默唾弃了他们一下，继而将那双先前咕噜咕噜转来转去的眸子稳住，换成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还作势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只怪此时没有洋葱，不然就更像了】

澹公子……

【记忆里，她二人的相遇也不过是偶然，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会计较那些身外之物的人，只是如今忽然再遇了，他一开口说话，如此语气，也让谢连城拿不准他到底是何意思】

澹公子啊……当时小女子确实有难言之隐，才不得不小心拿了您的东西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俩将这页翻过去如何？

【你摇头！摇什么头啊！不过点儿大的银子，本姑娘还你啊！】

[ 那时似乎也是因风雪肆虐而萍水相逢，这姑娘灵动可爱多搭了几句话，最终她匆匆离去，二人亦只是互知姓氏罢了。]

[ 见女子如斯情状，他逸出一声轻笑。]

本来只是想问姑娘当初何故偷盗，今日为何复返。不过……

[ 下颔微抬，目光一低。]

姑娘连在下姓氏都记错，想同谁去翻过此页？

我没记错，你是姓澹啊……

【她分明记得当初自我介绍时，这人说他叫澹台，不过拿了他几两银子，怎地就这么计较】

【谢连城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递到他面前】

那，给你给你！
连本带息的 还给你，你可别再缠着我了

[ 见这姑娘打扮也不是庸脂俗粉之辈，若有良知，自然还得上这一笔。即若如此，适才支吾推搪，就不知是否有何别样心思。抑或姑娘年纪轻，或许以为他借此为难，毕竟塔中独处，外间风雪大作，凶险未知。]

澹台为复姓，在下单名“弈”，取对弈之一字。

[ 却没有接她的银两，仍是负手身后。]

[ 念及徒儿沈蝉未尝不是这般年纪，尚且极爱闯祸，不知天高地厚。由彼及此，她孤身一人，也罢。]

幽州之境如今万里冰封，气候险恶，姑娘还是留着银钱以备路上不时之需罢。

[ 静听风声，似有渐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