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刹镇（所有者：肖嵘）

     至此鬼煞镇时，乌云蔽月，雾色正欲掩城郭。偶有长风穿街而过，撩逗提灯昏沉烛火，又倏然遁入巷末，无影无形。

     夜风中鬓发飞扬，袍衫猎猎，衣袂上百鬼织纹显露狰狞，同面上般若鬼的青面獠牙不遑多让。此间行走大多诡秘来客，邪魅魍魉也无从分辨，白日人间城镇，入夜浑似鬼市。若是哪个无胆魄的走上一遭，只怕还误认鬼门关。

     心念电转，嗤罢前头惊惧慌逃者，还不忘匿好身形，待屋檐底下呜咽声渐止，二指轻巧探取薄瓦，仅挪移寸许便足以窥探。垂目粗略一扫，恰与那女人惊惶目光一刻相接，见她泪眼盈盈颇惹人怜，当即合瓦遮覆不再相看。

     而后回忆起来，却又忍不住斜勾唇角绽抹冷笑，齿尖压舌细细摩着，几欲刺破之时才陡然回神，轻嘶一声，大梦初醒般呵笑出来。

     “这小娘们哭起来真好看……”

     藏匿屋顶戏谑一语，又瞥见三五莽汉绑人上了马车，只待轱辘声稍远了些，即刻身随心动小心起身，提息轻跃攀伏另一处屋脊阴影下。一路轻功飞跃，目光始终紧盯车马踪迹，直至城门口，才翻入暗巷稳身落地。几息后拐出巷口，稍扶面具紧跟在车后几步之遥，袖中短匕亦蓄势待发。

     昏昏月影，惊鸿一面，为美人珠泪两三，倒也值得耽搁……

客串  乌密

[弦月当空，俯窥崔嵬一角，是鬼刹镇热闹夜市中看不见的暗光晦影，像是无数精巧面具下流出的肮脏污秽，被惨淡的月光一照，青白面皮下咧着獠牙腥齿，分不清是人是鬼]

[矗立在城镇中心的一处小屋，掀开半隙窗，外头排烛喧明的光滤过几重凉风照进来，成一片淡淡的彤影打在半边脸，瞳孔的颜色都变幻莫测，突兀从屋内传出拔高的尖细声，戛然而止在半途，低弱成呜咽，将窗户闭合，走到里面豁然开朗的房间，一张粗陋的大床躺着两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其中一个正被大力的捂着嘴，惶恐不定眼神里扎着成堆砌累的仇恨，和着眼眶里的泪不停打转]

“她奶奶的趁我不备咬了老子一口，臭娘们儿下嘴可真狠”

搞完没有，搞完就赶紧装起来，趁外面人多送出城，这批货下个月前就要送到西夏，老鬼那边已经交了定金

[冷冷的不耐撇进刻薄的眼睛里，无视那女人脸上流露出的慌乱，扯了条布带扎牢了她的嘴匆匆往麻袋里一套，装上马车又在上面堆了不少零碎的东西掩人耳目，就着人声鼎沸的夜市缓缓往城门行去]

[鬼刹镇白日萧条晚间比昼日喧闹，正是混水摸鱼的好时机，城门又查得不严，可以说燕山路一带的生意养活了我们好些年，再私下打点与守城的暗通款曲，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失踪个把人又算什么稀罕事]

不再细想那人的只词片语，反过来问她，“倘若打不过还要逞能，岂不是成了匹夫之勇？”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好人向善，乐善好施，英雄气短，于是都下地狱了，江湖生来如此，仅凭那点莽夫之勇，怎能在乱世立足？可换了那些沆瀣一气的小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为虎作伥、三人成虎、遗祸万年，又岂是她阎罗能放在眼里的？

不管面前的人是善是恶，都与她无关，本就是一桩见不得人的生意，细探究竟，也落不得结果，脚踩上木凳上，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小小黑市能做到的事，你以为就是悬赏这么简单了？”
“这天黑得快，亮得也快，不如就留下吧！”

结。

【她只是笑，坐在这个位置上，闲暇且定，抬眸又看了那个女子一言，未有半分动容。】

逃命，你以为佛狱的人都像那位圣姑一样，打不过就要逃命么?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赢，一路上总是布满诡计与骨肉，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为了要赢其所要，如她离昏，孟韫欢，莫寒之流，都是这样的人，话内欷歔】

虎落平阳？单凭你小小黑市，还做不到。

祸害遗千年，你知道么？

【是笑，恣意又带戏谑。】

听话里带着三分挑衅七分威慑，倒有些佛狱中人的架子，可既然踏入江湖，不论哪门哪派，就算是孤身一人也得有些本事。她自诩在云州，在鬼刹镇，手眼通天，眼前的人，不过是一个佛狱余孽，丧家之犬，何以畏惧。

“钱财事小，就算你是佛狱之人，如今大鬼主悬赏捉拿，你有金山银山，怎么，不想着逃命？天涯海角，总有一处能够容得下你。为什么偏要来这儿，来这里，送死？”

难道她还取不了不成？扬手拍在木桌上，只听见茶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勾了嘴角。

“你当我取不走？笑话，佛狱纵然当年威慑四方，可现在虎落平阳，南诏巫族的大鬼主，也不是个好欺负。你和他抢人，嗬！不说现在有没有找到佛狱余孽，就是找着了，你又凭什么要走！”

【道是这些人不识好歹，没想到也是为了黄白之物，想不要命的。】

你不是要佛狱余党么？

【话后一笑。佛狱当年震慑边塞十二城，就连这燕山府的山贼窝子都剿过一回，远听着佛狱的名声便能叫人抖三抖，那些妇道人家也最爱借佛狱的名字来吓唬小孩子。不过是一败了昆嵛……而这一败，着实也有她的一把推手，若非当年带着七天之人叛逆而出，佛狱大抵不至如此兵败如山倒。】

【可惜，又不可惜。可惜的是佛狱，不可惜的，就是它的败有一半，责任在我。云销哥哥，你若知晓，大抵也会任由我这般行事罢。】

我曾是佛狱之人，金山银山，要的起，就来取啊。

这事一牵扯到佛狱便是恩恩怨怨难以分明，南诏巫族的首领确实在鬼刹镇下了赏，这等买卖没人敢来做毕竟佛狱余孽，哪能说抓来就能抓来的。

“姑娘不怕，是有胆量。”

双倍的赏金？阎罗心中暗暗嗤笑，南诏巫族的大鬼主下的赏金，早就让江湖中人垂涎欲滴，虽然如此，又不敢上门来讨，她早就有意要吞了那赏金，南诏巫族在江湖上有钱有势，布下天罗地网要捉拿佛狱余孽，就是在云州在鬼刹镇找不着，这别处，总该有吧。这人这么大的口气竟要买下佛狱余孽的性命，莫非，彼时也是佛狱中人？

“这生意，当真是不大好做呢。姑娘给我双倍的赏金，这让我如何向大鬼主交代？何况他的命，岂是金银财宝可以换去的。姑娘不妨说说，你这背后，可有比金山银山，更有分量的？”

【确定这儿是黑市一个堂口无疑，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黑市，到底在这个江湖中有几个据点？】

鬼门关，我该怕了不成？

【提起那个盛了热茶的杯子，也不过是寻常青胚，到了离昏手上倒像是把玩着什么稀罕玩意。不过她的双眼漫不经心，她素独行，旁头不入眼之流她一概瞧不上。】

我听闻南诏巫族首领大鬼主在这儿下了赏，佛狱余孽是么？

这因由，我大抵能揣个三两分，只是。

我给你出双倍的赏金，再买他的命。

这个生意，你做不做？

不过一会儿就坐在了女人对面，听人说话也算是个江湖人士，偏头打了个眼神儿给旁边的伙计，会了意后不声不响地把客栈的门关上，这鬼刹镇一直就这么冷清，谁敢在这叫板生事就是死路一条，一两天拖出去的棺材都有好几口，她从来不惧，送上门来的，也不可能是来送死的。

“我这儿，请的是茶，喝得，却是血……”眉眼弯弯，短刀在腰间只等出鞘，客栈里的伙计多半都蓄势待发，只听她道了一声要谈生意，收了放在腰间的手，让他们别轻举妄动，依旧扯了一面笑意“生意好说，姑娘敢一个人来谈这鬼门关的生意，我佩服。道来便是。”

【势气在落座的瞬间，刻意泄了劲道。我在等，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大概就是这里的把头。于是我等到了女人的声音，未曾抬头看她，只是托着腮，指下一下轻重的叩着桌案子。】

我不饮茶。不过据说店家这里，不仅仅是喝请客茶。

【桌子很干净，光洁的木纹，透露喑哑的暗泽。这儿干净，吃饭的客少，自然干净。木头是实木，而且是极重的铁木，寻常店家又怎么会用这么昂贵的棺木去造桌椅，管中窥豹，见微者知著。】

我听闻贵地规矩，悬榜可以挂赏，是么？

【复而展颜一笑，双眸清亮。】

给你谈一场生意，如何？

【月残星疏，烈风卷起黄沙，夜寂寥，迷雾起。鬼刹镇最近的生意也不大好做，好像杀人放火早就过了时，前些日子南诏巫族的人在黑市里放了榜，要抓佛狱的余党，要活口，真是麻烦。】

【这天夜里平静得很，阎罗算了账，就坐在房檐上吹风，鬼刹镇之外的江湖事太多太杂，她虽然杀人越货，有钱的买卖也照做不误，可一旦触了底线，就是金山银山堆在面前也不多看一眼，客栈里的人知道她脾气，但凡能接下的单子，也得请示了才敢做。】

【看门的小二跑了上来，说是刚来了客人，看样子也是身怀绝技，不知道是来谈生意的还是来砸场子的。遣了回去，只让他们看着点，不出乱子，只要是进了客栈的人，管他武艺多高，都难活着回去。】

【一面走了下来，一面看着人落座，笑问】怎么不给这位客官上茶呢？待客之道，都忘了？

建元七年 秋

【鬼刹镇上有许多面具，那是离昏从前很喜欢的东西。她从前是歹魁，佛狱七天的所有人，都会绘面具，因为他们不能互相见到彼此的真容，而面具，则是身份的证据。】

【只是如今，一切烟云顿散。她久居燕山府，却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燕山府中流传着一句传说，罗刹鬼刹，真虎伏杀。意思是这个地方，从来不知是表面那么简单。】

【例如今日，她要去一个僻静的客栈。佛狱灭门以后，她将燕山府的残徒都纳入黄帝城麾下，这样的做法不厚道，可是她生性如此，而那位带着门人离开的圣姑已然不在乎了。】

【南诏巫族首领大鬼主遣使者前往中原，暗地在黑市挂了榜，悬赏佛狱余孽，要的是活口。她晓得佛狱从前和南诏并无交情，但是她记得蛊候，是来自南诏的。】

【而佛狱中许多毒药，都是这个古怪的老头配研出来，包括从前的龙甲丹……龙甲丹！】

【得知消息的时候，想到这些关节，大抵能揣出对方的几分来意。她一边是不屑，一边又是好奇，正好这段时间在黄帝城，无所事事，倒不如去看上一眼，探探这黑市的底细，权当把瘾。】

【一脚迈入那门堂寻常的客栈，在买入门槛之事脚下刻意顿一顿，用了二分气，将那门帘震开，如风驱入一般，行入其中。眸光睇入其里巡睃一回，大抵是知道里面什么境况，门面坐着寥寥数人，都是练家子，其中半数，呼息一路正相似，在她入门一瞬近乎同态同息的留意到自己这儿来。遂是淡笑无作一声，也不寻小二，找了正堂的一桌，拂衣落座。】

【这一百两也给的爽快，得了个消息也不算全然无用。寻思了片刻，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便干脆往南去。】

【微微颌首算是告辞，摸起搁在桌上的佩剑，转身出门，待到了门口才想起，转身对冷姑娘说道。】

姑娘最好换个地方住。

【这鬼刹镇真是在一个聚阴之地，多居不宜，看在她并没有为难自己的份上也算是给了一个提醒，也合了师父多结善缘的意思。话罢便走出院门，晨曦落在身上，牵着云响往深巷走去。】

===结===

冷泠

【桌上的茶还未凉透，此时入口不至于太难喝。话说的这样明白，女子也不是笨人，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

【消息给了她，说好的银子便该给我，收的心安理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搁下茶盏摆一摆手，想起她看不见，便又放下了手】

我给消息你给银子，等价交换各取所需，不必言谢

【使了眼色给托着木盘的小婢，复扬声道一句送客】

姑娘慢走

姑娘这是何意。

【面具下柳眉微蹙，寻思着冷姑娘的意思，若非这胡忠藏得连这冷姑娘也不知道，便是尸骨不复亡，这胡忠早成了一抔黄土。这倒是始料未及，白白损了一笔银子。】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眼力的小婢便拿着个木托盘来，从袖间摸了一锭银子放在托盘上，淡淡说道】

一百两，冷姑娘自可遣小厮去马厩找我的马儿取。

多谢姑娘告知。

冷泠

【悬赏令出了几年，却一直没人能去领赏，不得不说胡忠在逃命这件事上十分有本事，只可惜…原想着多赚些银子，不枉自己辛苦一场，但这姑娘也不是笨蛋，哪能那么轻易就被骗】

【若非之前留心她的动作，这会儿怕是要以为她的双眼与常人无异了。她的面容被遮挡在面具之下，一切情绪也都被隐藏】

姑娘的话也在理，只是如何判断我的消息是否有用？在我看来消息不假便是有用，可在姑娘眼里，却是得杀得了胡忠才算有用了

【多费口舌并无意义，骗人家一个小姑娘的银子也太不地道。扬唇笑笑，直接给了真话】

按着姑娘的看法算，我怕是给不出有用的消息，因为那笔赏金，再没有人可能得到了

【确实，这胡忠是这家主背后也有些靠山，若不是江湖上几个月也不曾有此人消息，自己也不会选择来买这消息。不过就像自己来前变盘算好的。】

一百两买消息。只要姑娘有消息裳便愿给。

【顿了顿，抬头向主座望去，虽说看不见，但也不怯，只当自己是常人，这才缓缓说道】

若是消息有用，再追加一百五十两，胡忠的赏金，我分姑娘一半。

前提是姑娘的消息能让我拿到这笔赏金。

【垂下眸子，自己的要求分明，只待冷姑娘答话。】

冷泠

【看这姑娘行动，竟是个盲女么，有趣。上茶不过是出于礼貌，至于她喝不喝，并不重要】

【江北胡家早好几年就让人灭了门，独独那家主命大逃了出来。可胡忠也是个倒霉的，灭他满门的那位偏偏与一方权贵沾亲带故，胡忠本是苦主，可因凶手怕他报复，使了手腕，反倒叫他上了衙门的悬赏令。所以说这人的际遇啊，可真是说不准】

据我所说，胡忠的人头可不止值这个数。一百两，姑娘不觉得这价出得太低了吗？

【听那人说坐下，微微含了含下巴，算是回礼，估摸了一下这屋里的摆设才小步轻移，寻椅子坐下，摩挲着小几台面寻着茶盏只是轻轻闻了闻，便放下不曾再动，牢牢记着师父的嘱咐，外头的吃食不可轻尝。】

【摸了摸狐狸面具听那姑娘直说，心里暗暗送口气，自己最不耐那些弯弯绕绕，自小长在山间，听不懂也不屑听，现在也算是有求于人，若这姑娘真是要绕自己自己难免抱剑便走，所幸这姑娘性子不错，便也直言道】

百两银子，江北胡家家主胡忠的行踪。

【这胡家前几年被人灭了门，谁知逃了个家主，这倒是叫人寝食难安了，衙门里出了悬赏，五百两银子买这胡忠颈上人头。】

冷泠

【吃穿住行，无论哪一方面，从来都不肯委屈自己。站在正堂里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淡然看着走进来的女子，并未嗅出不寻常的味道。行走江湖，总要有些本事，若我的能耐是收集买卖消息，那眼前这人的本事，大概就是靠她手中的剑了】

【抬手指向她身边不远的椅子】

姑娘请坐吧

【手下的小婢都是机灵人，见我请人落座，很快便有茶盏搁到了手边。室内的香气有些淡了，瞥一眼角落，不甚在意】

我这人说话不喜欢绕弯子，姑娘想知道什么就说吧，我得先看看这笔买卖我做不做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