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师城

===========建元八年   夏==============

又是一个响晴天，难得的是风小，少了沙尘，头颈间隔尘纱巾终是可以取下。天蓝云高，日头灼炙，似可一眼望到天边。

下了马，抖抖一身尘，挽着缰绳溜达进城。路窄人多，马更多。

男人赏好马之心，丝毫不输赏美人，望着这满街的“美人”，脚步都慢了下来。

“青辰，这地儿果然名不虚传啊，随随便便街上走的都是如此良驹，那要是马场里养着的可不定怎么好呢。”

未听人搭话，先闻腹中鸣叫，无奈笑了，美人再美，到底难解口腹之欲。路边店子里阵阵肉香酒香缠绵飘扑，勾的人连美色都忘了。

“咱们还是先填饱肚子再去马场吧，饿的不行了。这味儿香的，敢是新炖烂的牛肉，啃了几天的硬饼子牛肉干，牙都磨秃了，可算是能吃上不费劲儿的饭食了。”

就是要吃这烂牛肉，循着味儿，一路找到这店子。在门口叫伙计栓了马，俯身趁着伙计刚汲的井水洗了手，凉意透骨，驱了一身烦热。

进去找了靠里的桌子坐了，酒菜点齐，才顾的上朝着厅里看了一圈。

这贰师城也算是个不小的地方，要说大点大理的体面些的酒楼也是有的，只是就少了这闲杂人等扎堆漫扯的自在。人一不自在说话都谨慎，要想听到什么家长里短稀罕事儿那可是不容易了。像这种老字号老店子最是人们喜爱的去处，边吃边唠，消息互换，更何况这儿的炖牛肉香的人不起劲儿都不行，呼啦啦的一派勃勃民生，饭都能多吃几碗。

牛肉端上来，果然是炖的红扑扑软烂的很，腾腾的冒着热气。取了青辰碟子与其分肉，又抬眼看了看刚进门的人，失望难掩：“看来这会儿是没有客商来吃饭了。大的客商们每次来往都住在相同的地方，但是他们贩售的货物也是固定的几种，没有什么新奇东西。倒是那些小的商团指不定跑到哪个异族番邦，倒是能倒腾来些稀罕物，但是他们的来往的时间与落脚的地方儿都不是固定的，要打听。”

闻言抬眸看了看对坐之人。

堂深光黯，那人一张脸上，因近日路途劳苦，唇色亦淡去，往日风华只一双眉目处稍作蕴纳，两点眸光与这浮尘微光中灼灼耀耀，仿若即将隐去。

未得少师时，早已不着急，如今既得少师，那刻意压下去的一念于世眷恋又被挑起，如此人物，能多留一时也好。

边塞酷苦，不知他这病躯能撑的几许，难免着急，又思如此吊着或更能拖些时日。如此心里来往却不能与之言。

复垂眸做掩，只作疾食之态，与之谈笑：“只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边塞确实有些个好东西，可终是难消风沙酷日，满身不爽利，我还想京城温香暖软，峻水河畔画舫赏清歌。等会儿去过马场，晚上可得找个地方好好除除一身风尘。”

手下稍顿了顿，待人咳得过去了，才安下心来继续吃饭。若是时日有限，不如尽兴，也不劝人少饮，反倒也执壶饮了作陪。


边塞多烈酒，趁着骄阳，一口下去能激出一身汗来，喝的是个通畅，品的是个痛快。只是灼烈刮过喉咙的瞬间，磨的皮肉疼。


“这店虽小，酒却酿的够劲儿，不枉老字号。”


果然吃饭还是人多了带劲儿，小酒馆里笑闹频起，斗酒喧哗，哪里还有人想得起黄泉路近，红尘渐远？


看人此刻竟还有心思玩笑打趣儿，心下顿安，言笑也松快：“这可说错了，我可没想姑娘，我想的是软榻和清歌。你也都说了性子豪烈，我家性子豪烈的活物太多了，再也受不起。据说这里会有沙虎，也是白色的，美的很，不知道我家的小虎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出来这许久还真有点想它了。”

“便是不打，也是不能让它们遇着的，纵有些个灵性，到底是凶兽，防着的好。前阵子收着家里信报，墨玦儿又出门找不到了，到底自由惯了，不受拘，所幸有大白狼跟着，倒也不用过多担心，或许中秋回了就见着了。”

酒尽兴，肉饱腹，三分神思往家，三分精神说话，腾出几分注意着门口来往人等。来往小客商不好找，能遇着还是少费些气力寻觅，自是不愿错过。

人来一拨又来一拨，终都是寻常食客，不见客商形容。

坛酒将尽，抬眸瞧了青辰：“这会儿恐怕见不着了，找个地方收拾一下吧。我知道往北有个大的马场，马好，来往的人也多，午后咱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