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所有者：覃阎）

————我是来拉线的————

————建元二年。春————

【这世道，无依无靠的女子似乎只有一个下场，自己带着长鞭，凭着三脚猫的功夫躲了十多年，终还是免不了落得这样的下场】

【甩了甩还有些昏沉的头，四下张望，自己身处在一个艳俗的房间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看着自己，回想了一下昏厥前的情景，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卖了我多少钱？

【面如冰霜，虽只有十三岁，却掩不去不俗的样貌】

“五十两白银，我的乖女儿，这可是个大价钱”

【老鸨显然很高兴能得了棵摇钱树，而自己也知道吵闹无用，非但没有寻死觅活，反而老鸨带人来教我的东西都尽心去学】

（反正也不要我花钱，不学白不学）

【所有技艺中，跳舞学得最快，本就柔软的身姿可以做到师傅教的一切动作】

【这日，听得老鸨同人商量着要为我开苞，几乎咬碎了银牙】

（这又老又丑的死女人！看来这地方待不下去了）

【回到房间收拾了自己仅有的一些物件，最重要的，是前些日子偷回来的银鞭，想从后院悄悄溜走】

【眼看就要成功，却突然被堵了个正着】

“桃花，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桃花是自己随便乱编的名字，转身陪着笑】

妈妈，我就觉得有些闷，想要出去逛逛

【握紧了手中的包袱，知道自己说的谎话她根本不会相信，将银鞭移到右手，准备情形不对，就一鞭子挥出去再说】

【那女人果然不信我，趁她有动作之前，抡圆了鞭子，挥退或吓退大部分人，趁机从后门跑了出去】

（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此时恨不得自己有四条腿，能把身后那些附骨之蛆给甩掉，不记得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快要跑不动了，脚下一软，撞上了一人】

救我……

【不管这人是谁，他都是自己最后的希望，即使再渺茫，也要试上一试】

（若是他不愿帮忙，拼死我也要拖两个垫背）

【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本就终日生活在生死边缘，死，并不可怕，只怕求死不能】

【本来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愿意帮忙，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红袖招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我不要回去

【虽然不理世俗，但从没想过要过玉臂千人枕的日子】

死都不要

【看他的身手要好过那些龟公太多，乖巧地退后，庆幸自己撞对了人】

（老天啊，你总算眷顾了我一次）

【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止不住地发抖，这是极速奔跑过后的症状，但还是专心看他如何应付那些人】

（看他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没想到这么厉害）

【看他手上几个动作，那壮汉竟倒在地上哀嚎不已，深感神奇】

（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

【想着自己要是会点穴，又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

（要是他能教我便好了）

【看他拿钱袋打发走了那几个渣滓，才讪讪跑到他身旁，依着在红袖招里学到的礼仪，福身行礼】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几个月也不算白费，琴棋书画都学了一点，礼仪歌舞更是学得通透，也算赚回来了）

公子，我没有银子可以还你

【这话不假，身上除了那条银鞭，连件替换的衣服都没有】

但我有力气，而且我很好学的，我可以替你做工还钱

【虽说自己常常随性而为，可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会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公子，你就收留我吧

【看他衣着光鲜，跟着他总有口饭吃，好过四处流浪，有上顿没下顿】

【唇上多了把纸扇，自己的小心思被他一语道破，红晕爬上脸颊】

（看穿就看穿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公子睿智，我确实有这个心思

【他都说出口，自己还死不承认，那是矫情，是我胡夭儿一向不屑做的事】

但我说会服侍公子也不是空话，你教我点穴，我给你做丫鬟，我们也算谁都不欠谁，不是吗

【一脸“你可占了大便宜”的表情，自己从小吃百家饭，苦，流连在生死边缘才叫苦吧】

（四月初三，龙泉山）

【暗暗记下，他如此作为正合自己心意，既不用鞍前马后，又能学到想学的，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徒儿胡夭儿拜见师父

【起身接过锦盒，打开就见着一个米粒大小的白色虫卵，听他说明之后，才知道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原来这么厉害，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

谢谢师父，我是太初九年五月初一的生辰

【当初那个抚养自己的老乞丐是太初十二年捡到自己的，说是已差不多三岁，所以算来应该是九年生的，至于五月初一，则是老乞丐捡到自己的日子】

师父，那我也能在龙泉山狭缝给你留信吗

【手上的钱袋有些份量，除了那个老乞丐，他是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更何况，他现在是自己的师父，可他没有回答，便飘然而去，握紧手上的锦盒和钱袋，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师父，我会努力的

————结————

————建元七年。夏————

【换好衣服的两人走出布庄，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劲装，再看一眼自己身上明显花哨许多的裙衫】

（有种大小姐带着打手出门找茬的感觉）

【说到找茬，便想到这里有个地方自己倒真可以去找找茬】

秀太，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来到红袖招的门口】

（离开这里，也有五年了）

【当年若不是师父，自己今日是不是也会落得一个玉臂千人枕的境地】

走，陪我去逛青楼

【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自己来这里只为了当年的一口气】

老鸨可还记得我？

【老鸨没有换人，自己该高兴的，毕竟算账找不到债主可是很难受的】

老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她看上去比当年可老多了，不过一样的丑）

我是桃花啊

【自己当年随口胡诌的一个名字】

你派人追了我八条街的桃花啊

【估计在这红袖招里挥鞭子的姑娘，这么多年来就我一个，所以老鸨立刻一脸恍然】

我就想问，当年为我赎身的公子给了你多少银子？

【我师父的银子你们也配拿】

【刚刚还一脸认出我的模样，一提到银子就翻脸不认人了，才不管她说了什么，径自算着】

当年那袋银子少说也有一百两，就算一百两好了，如今过去了四年，算上利息，我就算你……一千两好了

【自认还是少算了，但是看在他们让我遇到师父的份上，少收一点就少收一点吧】

【自己话音刚落，那老鸨立马翻了脸，挥手召开打手】

秀太，摆平他们几个，你要多久

【丝毫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当年他们十几个追自己一个都没追上，更何况自己今非昔比，还带了“打手”】

【秀太一出手便震撼住了全场，老鸨的神色立马又变了一变】

“大小姐，祖奶奶，您到底要做什么”

我说啦，我要一千两

【这人是聋了吧，敢情自己说的人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这一千两……”

觉得少了？那就两千两

“别，别，一千两就一千两”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不会真的去拿银子，一个能让十三岁的女孩站上拍卖台的人，怎么会舍得银子】

我改变主意了

【跨前一步，伸手扇了她两个耳光】

这是你欠我的

【打完之后，突然觉得待在这里十分不舒服】

我们走

【走到门口，突然转头对她笑得妩媚】

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走出红袖招，在街上走着，直到无人处才停下，沉寂许久才开口】

我想杀了她的

【十三岁的自己，不论如何老练，面对贞操即将毁于一旦，还是会害怕的】

可是我想，与其让她这么痛快地死去，不如让她活着担惊受怕

【自己下次来扬州不知是什么时候，哪儿有可能经常来骚扰她】

我是不是很聪明

【自始至终都背对着他，言语间满是得意，可脸上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是我幸运，有银鞭护身；是我幸运，遇上了师父。可若没有银鞭和师父呢……）

秀太，我想喝酒了，我们去喝酒吧

【猛然转身，又是那副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