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所有者：覃阎）

———建元八年·夏———

[日影西斜，勉强捱得半日光阴，已躲下数次搜捕。半截箭头断在肉中，襟下染血，只得用黑布垫好，束带紧紧勒在腰侧，任三分刺痛化作七分钝痛。]

[夏日苦长，春宵苦短，天边尚泛光亮，临街青楼的灯笼已然挂起。寻僻静处散开束带一看，伤口翻卷，已有些溃烂，口中咬住半截断枝，重新将黑布拍回伤口，虚脱无力地抵着身后白墙青瓦。]

[任务失败，需得寻隙再补上一刀，如今的身子若不休养，怕是……]

[喘息数口，渐渐恢复些力气，拖着残躯走向典雅精致的二层小楼。面上挂了温和笑意，进门先递出二十两银子，道]

妈妈还记得燕飞吧，不知陆英姑娘可在？

[身子疲软，双脚拖在地上缓缓前行。屋中燃了灯，明晃晃的烛光映在门纸上影影绰绰，又因四下寂静，带上些家的味道。下意识摸了把腰侧伤处，不愿叫人看到透体而出的暗红血液，一面举手欲要扣门。]

[只是屋内的姑娘太过伶俐，门板唰的大开，露出红裙丽人，不见妖娆，却增三分火辣。]

陆英姑娘……

[满带怒气与忧虑的“沈雁飞”三字出口，只及牵起一贯的笑容，颇有些讪讪的唤了一声。扣门的手收回之际不忘在门框上虚虚一扶，才能支撑着站得不着痕迹。]

又要麻烦姑娘了，这次不打紧，都是皮外伤。

[覆上手臂的纤纤玉指大约极尽女子肌肤滑腻，馨香之气口鼻萦绕，带几分意乱情迷。腰侧伤处已变作麻木，斜斜倚靠软塌，修眉微蹙，看着衣裙火红的女子忙里忙外，如一团火焰在屋内跳动。牙齿轻咬舌尖，勉强将双眸睁开，指尖一勾束带，掀起半面长衫，露出腰侧断箭。]

别叫自己风尘女子。

[心情稍有烦闷，忍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深深吸气两口，方缓了语气，声音轻柔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润。]

在我心里你比她们高洁多了。

[柔荑轻抚鬓角，额间冷汗尚且未消，汇成一处顺鬓边淌下，此番不由难耐。略垂了眸，挣着侧了侧身，在软塌上趴得深些，也避开了女子的手。解下贴身藏着的短匕搁到身旁，口中咬紧的黑布已沾了不少黑血。回首看向佳人，目光透着坚定，含糊道]

箭上淬了毒，先将周遭腐肉剜出，再拔箭头。血流的太多，金疮药恐怕会被冲开，暂时用布压着吧。

[冰冷锋刃抵上腰侧，肌肤战栗几不受控。手指在近前摸索，终于攀住软榻外沿借以忍痛。刀片在皮下游走，毒药的麻痹已随腐肉被割离，疼痛翻江倒海在脑海中炸裂，竭力将头靠在藤木之上，寻求些许清凉。]

[侧着头默默注视一切，任刀刃划过身体，任鲜血奔涌而出。那些在自己手下死于非命之人，是否也曾这样痛，这样难以忍受？]

[断箭终被拔除，修长手指按着棉布覆在伤口之上，轻轻一松，便是鲜血冲开伤药而出。加了些许力道，抬首时一张脸已无半分血色，却强自撑出三分笑意。]

那我也要算作久病成医。疼吧，疼得紧了下次便不敢受伤了。

因为有你陆英姑娘在啊。

[说不清是感慨多些还是满心欣慰，目光追着对方忙碌身影，最后定在那双英气而动人的凤目上，尽力用眼神传递自己的心绪。依稀数载前，在那个漫漫冬夜，自己意外救下面前的姑娘，自此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其实……哪里是在救她呢？当剑刃划过那人要害，才在满室血光中才见到女子同样满溅鲜血的姣好面容。

[捱得片刻，伤处流血渐止，叠放双臂抵在颔下，看着榻旁兀自燃着的灯烛眼神迷离，半晌闷闷道]

我替你赎了身吧，只要再杀几人……

[平素总是刻意回避的杀人二字，此时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仿似也被骇到一般，语句至此戛然而止。沉默的放松了依旧紧绷的肌肉，缓缓阖上双目掩住其中疲惫，轻声呢喃道]

我歇息片刻，稍后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