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梦居-玉清小筑（燕山府路）——北冥渊、漠尘

【那日见面时他面色苍白教我放不下心，原是想着漠尘姑娘不在他身边亦没个沏茶倒水的丫鬟，我既闲着也当照看他一二，此番下来竟是他一直在顾看自己】

【可是这样被安排，若就此当成被宠爱可会遭人厌。】

【安声道了声谢，声量又低又弱，不知他听见不曾，忽而想到什么，抬脸问他】

北冥哥哥，我学了做饭，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我学了……

【蓦地被揽入怀，怔怔半响，抬手回抱住他，抚着衣料上的绣纹一寸一寸，阖了双目】

我会做饭，你喜好的菜式我都会，若是你身上不舒服我能替你抓药来煎，若是你想找人聊天，我也能陪你，若是你因我欢喜你而烦恼，我便不再欢喜你，不叫你有一点烦忧。

【眼睫颤颤，莫名哽喉】

北冥哥哥，你能不能……留我下来……

“什么是良人。”

“可是一眼就欢喜的人？”

“有一个人你一眼就欢喜了，若是千万眼你还欢喜他，那他就是你的良人，只你一个人的良人。”

【可是假设这个良人说“若你有朝一日得遇良人，我也会祝福你”呢？无人能答我，蓦地念起诗中几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

若是我遇着了，他不肯娶我呢

【眼泪划过面颊，气息稍稍平稳】

【我一直以为我与他成了这副局面是因为我不够好，可是他说我这样好，为什么他不肯多顾我，可见这跟好不好没有什么干系。】

我知道！

【纵使他漫不经心眉目寡淡，只要他点头许我留下，我就开心。卑微至这种地步，双方其实都累的不是吗，人世有千年万年可以消磨，我掌中亦有数十年，时间如流间隙，譬如山顶的雪莲，一千年等一次花开，一千年看一次花落，没有什么是等不起。】

北冥哥哥你知道话本子里的狐仙为什么要爱书生么？

【基于一场真心的喜爱，所以事情才会显得简单。任何事情只要心甘情愿，都会变得简单。】

【弯唇笑开了，似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因为狐仙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爱书生，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不爱书生。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呀？见到这样欢喜的人，你呀你呀，你这样的好，让我该怎么办呀？】

——————结——————

【名分于我如草芥，守着他在身边看云看天都好。不至欢喜心酸时他都远我万水千山。】

你不要觉得耽误我，路是我自己要走的。

同你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是开心的，名分是什么东西。

【我想北冥哥哥看书写字下棋吃酒都带着我，我也能有一世的岁月来陪他看书写字下棋吃酒】

只要你不赶我走。

【顿了一顿，正了脸】

你赶我，我也赖着不走。

好！

【重重将头一点，应了一声，满心欢喜想要抬脸蹭蹭他的面颊，却蓦地被他推开，见他捂了心口退了开，当即抓了他的手臂将人扶着，焦急问他】

北冥哥哥你你你怎么了

【心中一急却不知晓要做些什么，只愣愣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了，急得双目泪水婆娑，伸手将桌上的茶水倒了一盏喂他】

北冥哥哥你的药呢，舜华！！舜华！！！叫大夫来！！！

【觉着他唇角现的这一丝笑意虽勉强了些，却极是安稳人心】

嗳，好呢，我瞧着院里那株桃花就开得很好，用来做桃花酥最好，北冥哥哥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摘了来做。

【叫舜华去摘了新鲜的桃花，去萼去蕊和进面团，又将余下的桃花做了衬铺在点心底下一起蒸，虽不晓得他为什么这时突然想要吃桃花酥，他既说想吃那就做了来。】

【蒸好也费了些时，桃花花瓣涩气重又清苦并不适来做糕点，掀来虽是一阵桃花甜香，入口却是清苦的】

北冥哥哥，你尝尝，我不晓得你要吃的是不是这个桃花酥……

【待他拿了一块入口，细细看着他的面色】

你要是觉得苦我去给你备盏甜露来。

你可是嫌我没烧了你的厨房？

【笑盈盈回了一句，忽而听他道了声谢，面色一怔，将手里的青瓷置于桌，缓缓蹲身仰脸看着他，弯身伏在他膝上，偏头侧脸贴着衣料，唇角一推现了个极淡极淡的笑，同他一样认真】

北冥哥哥，谢谢你

【我其实很害怕他同我说谢谢这样的话，客气又疏离，我以为我与他即便不是夫妻，故人也当是坦荡相对，然而心存感激的不止他一个，换于我也是一样的】

【阖眼想着火烧后厨的场景，一弯笑未成，头顶上方传来话音，沉稳入耳】

【睁眼正对院里那株老桃树，微风拂过，桃花瓣悉悉簌簌落了满青阶，染一地暖香。小腿蹲得有些许麻，微微挪了挪位置】

好。

——————结——————

————承平三年暮春————

【暮雨不来春不去，薄晚时的雨下得极细，一丝一丝像柔絮沾上墙檐青砖，空气中带的水汽润了鬓发，我提一盏纱灯静候在檐角廊下，偶有微风拂花穿柳而来，引得烛火颤跃好似将熄。】

【不知等了多久，廊角处才转了他的身影，眉目染了欣喜之意，鼻端浮着雨打落的杏花沉香和着隐隐的酒气，将灯柄往臂弯一挽，手从宽袖中伸来扶住他】

你喝酒了？

【触手衫子湿沉，将他半个身子倚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揽抱腰间将人往屋里带】

【一手挽着灯照路一手扶着他进屋，酒气扑得秀面微醺，扶着人在桌旁坐下，替他寻了一身干爽的衣衫来，交予他手上】

不开心么？

【他少有这样的时候，随口一问倒显得多余了，垂眼了一阵，抬眼时案上的烛火将他映得眉目深深，脸容明明灭灭辨不清神色】

我在等你回来。

先把衣衫换了吧。

【见他垂着眼并不作声，轻叹一声，拉了他的手起来，弯身替他解着衣带】

【蓦地被抓住手时吓了一跳，抬眼时他一副无助的神情恰好落在眼底，心头酸楚难言，无声挽了一个笑在唇边】

你没有瞧见过我的心，又怎知我不会守到天荒地老

【爱而不得？手上愈紧，手里揪着的一角衣料狠狠的磨着手心，强扯开嘴角扬了一扬，轻笑出声，眼底俱是高傲】

宿命？宿命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我来恼它！

【抬手将他的眉眼一寸一寸抚过，这张面容在心底描摹了无数遍，我与他，是半缘，有了情则不可逆，有如蝴蝶飞不过沧海，山河藏不了日月。】

北冥哥哥，我不会离开你的

【心底一揪，再难自抑，踮了脚尖仰脸将唇印在他的唇上，唇齿厮磨得贪婪又虔诚。手臂在他腰间收紧，唯恐他下一刻就将自己推开。】

【唇舌交缠得小心翼翼，每行一步都宛若在风尖浪口，心角漫了一丝一丝欢喜以及相合着无尽酸楚，我爱而不得的人是他，他爱而不得的人又是谁】

【一手勾着他的脖颈，一手手肘在床上使力一撑，借力翻身一起与他掉转了位置，睁着一双杏目定定瞧着他，眉目映在心底与曾经心尖上的那个邻家哥哥的眉眼一道放大，再缓缓重合至一起。】

【俯身一瞬阖了双目，两滴清泪落在半敞的襟口，埋首在他颈窝只觉呼吸一片紊乱，一面扯开他的衣裳，一面抓了他的手引上腰肢，睁眼时早不复清明，张了张口暗哑中带了丝情欲】

北冥哥哥，给我

【色令智昏，欲叫目盲，体内有道不明的痛楚与欢愉，仰着颈子将他愈抱愈紧，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温柔缱绻尽数予他】

【晨光熹微，日头从格窗一点点洒进屋子，眼看它蔓延到床幔，锦衾。】

【身边的人微微一动似是要醒，蓦地合紧了眼皮只装作未醒，埋脸无意识往他怀里拱了拱，好教他瞧不见自己的神色。】

承平三年夏初

【新阳漠漠，庭木荫荫，院里的一簇吊钟海棠抽条得极快，手里拿了把剪子修剪枝叶，回身转面恰见女子立于廊檐下，眉目清丽似画】

【我上次听北冥哥哥叫她姐姐，也记得她伸手指来眼底尽是凛冽嘲讽，约莫并不大欢喜我。手上顿了一顿，放了剪子在旁，温温笑道】

姐姐进屋坐吧。

【净手煮了一盏新茶予她】

阿渊他不在。

【水汽袅袅，我在一片朦胧里辨她眉目，神情倒像是夫君在外头养了女人，上门察看一般，而我，就是那个养在外头的女人】

【腕上一紧，心头陡然一跳，我想起那日她在屋里喊的话，字字讥讽，赌气里还带了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娇憨，慌忙止了那一瞬的胡思，垂眼瞧着扣在腕间的素手，同样一双白净的腕子，偏生就能瞧出不一样的风情来。】

我为什么要怕？

【缓缓笑了开，认真思索一番才万分实诚的答她】

若要说怕，姐姐对我，似是很不喜？

【心里莫名对那日二人飞身离院的场面存了疑，出声的话从来顺心不顺口】

我先前看过许多话本子，女子凡是做了小，正室都要上门来试探，漠姑娘不在，姐姐便替她来试看一番么？

你不喜欢我，就要杀我？

【眼角噙着的笑半分都未达眼底，脸容一扬将下巴从她手里撇开来，喜欢我哪里？端放身前一只手极缓极缓的抚过小腹，顷刻间足以衍生劈头盖脸的怨恨，他北冥渊但凡有一丝一毫欢喜我，又怎容人欺我至斯！】

【银牙咬了再咬，一口血沫子强咽了下去，换上畅快些的笑意】

他喜欢我，自然哪里都是喜欢的。

【头一回将自欺欺人的话说的这样面不红心不跳，定定看了她半响，我知道女人之间那样微妙的直觉，】

如果只是因你不喜欢我就要取我的命，会不会太牵强？你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看他喜欢我？

【垂目扫了一眼她紧攥的手，扯开唇角，直视她眼底再三碾压的怒气】

姐姐你看见了，我有了他的孩子，他在哪里我都是要跟着的。

【面上火辣，被一巴掌甩得不辨方向，偏着脸怔了怔，眉尖拢蹙陡生恼意，随后肩背一阵钝痛，眼里事物一旋被压倒在榻上，脖颈一紧，被迫仰着脸】

【她一张丽颜在眼前放大，红唇开开合合，我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轻笑】

如果我死了，你问我？

【双肘猛然撑起身，凑近她，睁大了双眼，拉高声量】

这要问你！如果我死了呢？

你杀我做什么！
你又不同他在一起，你凭什么见不得他同旁的女人在一起，你敢喜欢他，又敢不同他在一起，杀我算什么本事！

【我念起那日他犹如失魂般说的爱而不得，他姐弟二人间生了不该生的情愫，自己竟迷迷糊糊被牵扯进来，如果我死了，大抵并没多大干系的，眼角酸楚抵不过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猛然推开她，歪身伏在床沿干呕起来】

【突然觉无力得很，杂乱连个头绪都捋不清】

我死了，自然有人来替我，你能杀尽吗？

【抬脸看清来人，转瞬落入怀抱，鼻子一吸，抬手将脸侧凌乱的发丝捋顺至耳后，我一向对这个温热的怀抱有万分的眷恋，如今暖意包裹固然心安，却也没由来泛了一阵酸楚】

不消说对不起。

【巴掌也好，干净一剑也好，我心底多少害怕都不愿表露，却一瞬在他面前瓦解全部，矜持骄傲自持都化作乌有。】

【倚着他的臂弯，揪着他的衣襟，近乎哀求】

我不要大夫，你陪着我。

【话甫出口，悔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险些淹没呼吸，心中悲伤达到极盛，终难抑掩面抽泣，起先还小声呜咽，后背着他躬身抱膝放声大哭起来】

【我原先以为，我在他身边守着，时日那样长久，一日一日终有一天他会喜欢我的，可惜我忘了他也是会欢喜别人的，如果说这是一个赌，没有赌注的人一心想要赢，我要输得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