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不归

================建元六年·夏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一寸波，眉宇舒，渐玉山倾颓。望杯中物，清冽犹满。然未再举，观那水光耀粼，一杯盛尽蝉鸣绿茂。衣襟正，勉端坐，笑道）荣华一掌中，堪饮富贵乡。如此好梦，痛饮即得，真是人间幻妙事。
（克明皱鼻子，嘀咕道）爷说再不写诗了，结果还是满口文绉。
（酒气燃，灼一对明亮，一饮而道）我这是，酒话，什么文章隽永，星斗其文，不能换一斗米喂饱肚子，那还不如酒话。
（脊背挺直，但酒色已显，语意兴奋）有个不算酒话的故事，在交州，常年湿润多雨，衍生出一种虫，叫[聆足]。两寸长，形如舌，五脏六腑清晰可见，如赤红玉。公虫胆小、怕热，但忠贞于与之配对母虫，如人身上沾染了母虫的粘液，公虫能追随至千里，纵人迹纷杂，纵酷热难耐，亦不死不休。

（抬目清朗，方才未注意，现见她形容娇俏，是个美人。酣然中，犹见方正齐楚。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袍上的水渍，赫然间，水汽蒸起，那衣袍竟寸寸干了。却举案上杯，满盏，递至人前，声温润，而放恣）无妨，礼尚往来，在下，回敬姑娘一杯。
（如晦瞪眼，生怕我腕间一抖，将酒泼到那姑娘身上，又怕我像上次和徐员外喝酒那样，弹杯跃射，直闯人面门。而我到底只是一掌稳端，如月下约美人的浪荡儿郎。）
（目光轻掠她桌上的黄皮卷，只潦潦一眼，并未在意。）

（一般姑娘见我这一手，或骇然、或惊讶，但就没有她这样双目沉静的。莫不过已见多不怪，不仅是武林中人，且颇有阅历。性气放荡，游历乡野间，避繁华城县多时。再见这般如水精致的姑娘，在合着这样浓淳清凛的酒，不由目光微转，笑道）在下沈放，不知姑娘……
（话未尽，只见小小酒肆里，忽然闯进一头瘦驴，撞了桌，惊了人，还撒了几颗热乎乎的驴粪蛋子在地上。原本宽敞的尘土地上，骑着驴的是一瘦黒的汉子，腰上挂了一把月弯刀。他鹰目视下，忽然看定我处，如视珍宝。）
（众人惊骇，一厅安静，忽然听我笑了一声）有的人，等不到百年就已经要遗臭天下，也是奇观。

（见那瘦黒汉子的神情，邪光暗烁，携风出掌。嘴边印出笑意，不避反进，在其掌风堪袭至胸怀前，轻轻慢慢伸出二指，捏扣其腕。那汉子手臂极粗，是练掌上功夫的大拿，但劲道如流水，都卸失二指间。黑瘦汉子未料至及，舍身握拳，再进一步，口中叫道）好个白脸兔儿爷，捏得你爷爷我，痛快！
（话起，一锭铁拳直砸我面门。而我依旧是慢慢的，好像拿捏一只无人搭理的馒头般掌握他的拳头。然后一握一折，只闻咯咯骨碎声，待瘦黒汉子脸色全白透了。方松了手，上下一看，皱眉，还问那姑娘）可有帕子借与在下？这人，实在，脏！

（接了帕子，仔细擦了手。闻声猛抬头，看着那瘦黒糙汉子，上下一扫目，不可置信）你居然能值一两银子？这是切了加上骨头，按杂碎料卖了算的，还是按猪狗草料论斤数算的？
（如晦见此，干脆凑上来，提着癞头李的后颈。像拎了一只空麻袋般，掂了掂重量，回头看我说）挺扎实，我觉得，应该是按草料算的！
（略蹙眉，一寸波，清声叹）如晦，平日教你多读书，要文雅。
（话此间，那癞头李飞趁机身后退，见那姑娘如老鼠避猫，竟瘦驴也不管就跑了，嘴里还叫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姑奶奶在此，下回再孝敬姑奶奶！
（微仰唇角，明光在目，起笑）原来，你叫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