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酒肆

下会稽山也有些许时日，却始终不曾远走。一则许久不曾带丁浅一同游历赏玩，二则夜观星象，慧眼穿云，似可见冥冥天意。

好吧，主要是忧患囊中羞涩，行万里路，未必还能行回来。自己倒是惯于风餐露宿啃土豆，但怎能让丁浅也一起啃？

这一日来到永州城中，在外围找了间朴素干净的小店安顿好。舟车劳顿，丁浅觉得倦了便在楼上睡着，而自身闲来无事，便要了壶茶在大堂里慢悠悠地饮。

茶香悠然，神思飘渺间，忽闻杂乱无章的脚步向这边跑，眨眼间“嘭”得扑倒在门口。惊得大堂众人纷纷侧目去看，只听那人颤颤巍巍地喊着：“妖精……有女妖精啊！！！”尾音骤然拔成一声高亢尖叫，继而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修道廿载，还从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不过这人形状确实怪异……正在众人议论纷纷间，又跑进一个人，看打扮应是个掌柜的，弓着身子大喘着气，才抬起眼就三步并两步冲过来，紧紧抓住道袍衣袖：“是真的道长！有妖精！就在我家店铺，道长你修道人不能见死不救啊！”

如此便是机缘了。人也好，妖也罢，添乱人间的，骚扰百姓的，修道人都得管。便安抚地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挽着拂尘，向那酒肆去了。还未入内，就影影绰绰看着一排排僵硬身形，倒真似被魇住了。天色正近黄昏，心中暗啧了一声逢魔之时，便坦然步入其中，笑对那绯衣女子：

“我听闻此处有妖孽，倒不知妖孽在何方？”

在步向女子时，穿过一地落得七零八落的刀剑，不曾踩踏一件，亦不曾因此而影响了一尺步调，端的是气定神闲。

酒肆中经年不散的酒香熏得入木三分，晚风从窗缝间溜进来，殷勤地裹挟了女子身上浓妍馥郁的幽香送到鼻下。在道观清修时，闻惯了清淡的沉水檀，乍一闻这气味，好生不能适应。

在女子的手探过来之时，忍不住想打个喷嚏，便下意识的将头压低转过。然而眯着眼酝酿片刻，到底是没打出来，这姿态看起来就有些羞涩了。

“咳。”

愁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在进来时便发现在场这些人并无性命之虞。若说女子采阳补阴，人数怕不是有点多，多也就罢了，论相貌，眼前这般妖娆万方的女子怕也不会看到眼里。

手中拂尘一扫，一本正经地道：

“妖也好，人也罢，出来吓人就不好了。”

虽然上至师兄洛一叶，上上至师尊沈青闲，平日里总会念叨怎么就遇不见如花似玉的女道友，但也只是一逞口舌之快。若真与女子行阴阳调和之事，废功判死是躲不过的。

自己倒是对女道友没什么执念，他们念也就跟着念。美丽的女人也是人，玉盘珍羞与萝卜白菜，又有什么分别？面对眼前景象，只慨叹俗世色欲误人。

“耶，红颜白骨，你好看与否，与我也没有关系”

唇边弯起笑意，执拂尘的手骤然一扫，一道气劲朝着女子手中酒杯而去，凭空中屋内吹过一股冷风。可那劲道又极柔，击中酒杯，竟只激起三滴酒珠。

这三只酒珠凌空而起，正中那敬酒之人的左右太阳，鼻下人中。但见那人浑身打了个激灵，张开大嘴倒抽了好几口冷气。可刚清醒过来，又被眼前景象惊得连连倒退，跌坐在了地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多做解释，仍是盯着那女子，含笑道：

“我只与你说三件事，一者知难而退，二者莫造杀孽，三者记得赔偿酒肆老板的损失，不可拍拍屁股就走人。”

修道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便是和俗世人的区别。若能要求着世人都清静无为，清心寡欲，那岂不是天下太平。

世人都是痴顽的，要不然就不会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俗语。可虽然也有俗语说神仙不救无命人，自己也不能就就这么回去。

“世人皆有七情六欲，罪不在你，而在世人？”

觉得有些趣味，悠悠然反问了一句，进而摇了摇头道：

“误苍生者，必被苍生误。我来此请你离开，便是酒肆老板之意，请了。”

坦然看着女子的眼，就算知道那眼是有古怪的。而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沈青闲总说，初见自己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这样的人最适合做道士，无牵挂无碍，欲望面前，也就没有“道心失守”一说。

不过女人眼中所流露出魅天惑地的情浪，确实有着并吞四海八荒的本事，有趣却也危险。

“你还挺有意思的，不过……”

既然不能用劝的将人劝走，那就只能……轻叹一声，拂尘搭上臂弯，学着她的语气说道：

“姑娘，现在若不走，可就晚了。”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