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阁

承平五年春，沈氏清韵册夫人，居幽香阁。
承平六年冬，诞子赵X，进才人。

承平五年 夏


【圣诏示下，我册六品位份，留居后廷。从此身登琼楼，别去千山万水。】

【匆匆月余，我来不及感伤远离故土，亦来不及整理我的忐忑情怀。几日里，我俨然学起后廷的生存之道，从荦荦大端到梢枝末节。】

【我独身一人，在这后廷中谨慎行走，于上者未敢逾规越矩，于这院中宫人亦是宽厚而待。昨日里将部分赏赐给予初时教习的张嬷嬷，心中感念她授之有方，才有沈氏今日。】


【今日得闲，我念起我心中辽阔的青山碧水，兴致起时寻来一张琴放置在院里，指着初画奏一曲《极乐吟》。初画琴意不精，端端的逍遥自在、超然尘外之境，在她收下偏生只有些野趣，多了些轻灵自在，正中我意思。饶是如此，我依旧取笑于她】


【我折起袖将手擦拭干净，初画似是心中置气，入耳的琴声一声长一声断，曲不成曲。抿着笑，我尚能想出她噘嘴生气的样儿。将膝上的猫儿仔细固定了，轻柔的将它腿上的小木板子固定。这猫儿是早些时候来的，不知为何瘸了腿。】


【仔细将它包扎妥当，不料想这猫儿不领情，尚能行动的后腿一蹬，便从我膝上溜了去。一瘸一拐，一蹦一跳的往院外去。如此一见，不由乐了，提着裙摆便追了去。它一边努力蹦跶，我一边好整以暇的跟着，待它停下喘气的时候才蹲下来将它双手捧起】


【蹲身在宫道里，我将猫儿举在眼前，也是极其无趣，才会教训一只猫儿】


小没良心的，我救了你你就要跑，谢谢也不说一声...

【苦夏日长，将阅书之地迁往清凉殿，日日往那方耽搁，往日方出殿门，左右宫监黄门跟着一大群浩浩荡荡，甚是厌烦，故而提前嘱咐他们不必等候，只余二人跟随，绕了小道回宫】
【曲曲折折的宫道狭长，两旁螭影红瓦投影下来，十分清凉畅快，前方有个人影背对自己蹲着，走近一看，却是一位宫人装扮的女子，手中举着的，是一只皮毛水亮的狸奴。那女子恍若未觉身后来人，自顾自跟着猫儿说话】
【待听清话语内容，不觉轻声一笑，道】
你跟它说话，它听得懂么？

万物有灵，自然听的……

【懂字尚未出口，话语便在唇齿间隐了去，我转身，一时怔愣，但也仅是一瞬时，便懂于他身后内侍给予的眼色是何意思。】

幽香阁沈氏见过陛下

【将手抵额，行了大礼数，这一场遇见来的突然，以至于我心中突生了忐忑，就如大鼓在心中，敲出震响山河的力度。我也曾几番预想过许多场景，却都不曾是这般的。深巷长甬，清风徐来。】

【双手贴了地，再起时目光还只堪堪落在他的袍角上，我未听闻他再开口说甚，便见那从怀中脱了去的猫儿没走远，而是抬着受了伤的前爪子去勾他那绣云腾龙的袍角，试图爬上去，但前爪受伤没了攀爬的力道，不满似得，喵了一声。】

碍……

【我抬了抬手，不由出了声，想将它抱回，因怕它的无状惹恼了天颜】

【弯下腰把猫儿抱起，兽爪尖利，将袖处的金线都挑乱了也混不在意，看了一眼面前的清秀女子，虽无很深印象，但观之可亲，如蒙故人面般，顿了顿，道】

别在这里跪着，还是进来罢。

【先步进了幽香阁，轻抚猫儿流光水滑的皮毛，饶有兴趣问她】

你这里可有什么吃的？

【心里从未想过见着他会是如此情况，他忽如其来踏进我的院里，也猝不及防的落入我一颗尚未做出准备的心里。】

【颔首跟他进了院，目光落在小猫儿一节尾巴尖上，它还觉得舒适，尾巴一拍一拍的，一下又一下的落在锦衣上。一倏忽两个念头前后蹦进了脑子里：这小东西给他抱不给我抱？二曰：那是我的猫....】

【我以往设想过许多场面，如若见他是何时何地，心思如何千回百转，但从未想过，那一惊诧过后，竟然是怨念人家抱了自己还没抱的猫儿。】

有鱼....还有些交州小食

【心里惦着那猫，他问话，我自然以为他问有什么猫儿能吃的，转个弯儿又反应过来，才再添了一句其他。眼巴巴的瞧了他掌下的猫，忍了忍，又轻声憋出一句】

这猫还脏着，陛下还是将它给妾？

【免得脏了您的袍子...】

甚好，就拿些鱼来喂它罢。

【笑了看了看她的模样，她年纪尚轻，如何藏得住眼底神色，分明极渴望又不敢言说，一副怯生生的容色让自己愈发想打趣】

朕不觉得脏。你看，它也不想离开。

【猫儿前肢缠了纱布，包扎得很是精巧，隐隐透着药香，伸手轻轻捋了捋猫儿的下颊，它便受用地叫几声，索性连肚皮也翻了过来，分外惹人喜爱，等闻到鱼香，径自扭身跳下，慢慢朝食物靠近，嗅了嗅，而后飞快地吃得香甜】

你这只猫儿当真乖巧，可有给它起名字么？

【饶是我再不知事，也从他口气里听出了些许逗弄，轻咬着嘴角，瞧着那猫儿，轻轻跺了脚，心想尽是可恶的。】

【待初画去炸了些鱼干，亲手递了过去，见那猫儿一脸享受，忍不得又恼它，抬手戳了戳那猫耳朵，迅速的给它定了名儿】

有的，叫做胖子

【那猫估计也是无主的，许是有些本事，虽无人豢养但身子骨精瘦，除了前肢受了伤，精神头也足，半点也没有肥头大耳好吃懒做的样子】

胖子？

【楞了一下，朗声大笑】

【那猫儿支起的肩胛骨尖尖棱棱，也不知它是否满意自己名不副实】

旁的宫人也有惯豢狸奴的，但都叫些精巧名字，甚么绣球、雪狮的，你倒实在，叫它胖子。

总归是要胖的...

【嘟哝一声，被他笑的有些窘迫，觉着自己确实小气了些。但做不过是个名儿，旁的人精致着，我这兀自实在着，大俗即大雅么...】

【那猫儿吃饱了便又去勾那锦衣广袖去了，埋在他怀里打起盹儿，半分也不认生，更不知它随意睡的可是天家贵胄，静是个没心没肺的。】

【着人将盘子收了去，那猫也倦困了，一时室内安静了下来，我忽而觉着，往日里是我将他妖魔化了，想着如何可怕，心思如何忐忑，如今一面，竟在这猫儿的牵引下，觉得他十分爽朗与温和】

【猫儿在怀中渐渐睡了，毛皮拂在衣袖之上，偶余窸窣之声，阖室悄沉下来，才觉一室幽静，暗香浮动，果不愧幽香二字，她敛首垂立一旁，因风临在那里，剪影玲珑】

唔、你是沈行的女儿。

【出口说了一句，亦是刚刚记起，转而微笑续道】

你还会医术么？

【他好似随意家常的说起沈家女，我应了声是，在红霞浸染半边天的色彩里，将原本忐忑的心熨帖下来。】

不大会的，只是以往跟镇上的老郎中学过些浅显的

【小镇生活朴拙的很，说是官家女儿，其实也与旁人无异，学些女红，学些贴近日常的活技。偶有闺阁心思，也学着调些药香，其他就再不堪大用了。】

倒是跟母亲学过酿酒，比之医术甚的要好些

【她仍低眉敛首，举止礼仪半点不错，嗯了一声，道】

你进宫也有时日，必定十分想家罢。

【待闻听后语，心中起了些兴致，复又问道】

朕听闻，交州有岭南佳酿，以蛇、蚁、花、果入酿，是真是假？

岭南之地多潮湿，是有些酒家以蛇蚁入酿，有祛风祛湿之效。

【随他说起，往日时光不由历历在目，拾花采果，人声熙攘】

您说起，妾倒是念想起家中杏树下还埋着一坛陈酿。往日天气好的时候便偷偷爬到高处，清风徐来，捧着酒坛子能一个人待许久。

【目光落在窗棂下，斜阳薄撒入室，我也不知与他说起这般妥不妥，若往日，我若拿不得主意去断定哪句话该不该说，那便会按压回心中闭口不谈。但也许是他温润亲缓，我将此番当成一场午后闲叙】

我娘总嫌我不庄重，如今说来，叫陛下见笑了

【断霞斜欹，照在她面上，几乎几乎艳如朱砂，闻语却笑起来】

野树佳酿，俯仰苍茫，听来倒是逍遥得很，只是...朕委实难以想象。

【正说着，外头宫人回进来，报萧猇在内东门等候，缓缓站起来身，猫儿惊醒，绒绒一团不住扭动，琥珀般双眼，滴溜溜盯着人瞧】

【慢慢把猫儿交与她，温声道】

你好好养着，朕改日来瞧。

【从他掌中接过胖子，拢着它在怀中福身恭送。手心一下又一下的抚过猫儿的背脊，心情不由的明朗起来。】

【一切事物，都是因缘际会。如果不是有只猫，如果它勾了他的衣袍，或许都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心境与场景，这与我来说，或许不会太差。】

胖，乃是福气也，小胖子，晚上还赏你鱼吃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