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

【坐在驿馆的地下室中，听上面狂风呼啸阵阵，这场沙暴看似遥无尽头。便继续啜饮面前的大碗茶，边境险要，物价也贵了不少，放在别处一文钱一碗的大碗茶，这里得要十五文。】

【不过过了这店，可是连一口淡水都难找，只能感叹这驿站老板真……会做生意。】

【“风尘催白首，岁月损红颜。”西北边陲风沙如刀，刀刀催人，自己虽说是冀州人士，刚来的两日也有些咽痛口干，嘴唇皴裂，旁边的师弟……】

师弟啊，如果这风不能在申牌之前停下，城门一关，咱们可又得在这里留上一天。

【说到“银子”两个字，高深莫测地看了面有菜色的师弟一眼】

嗯，银子还够咱们再住上五天。

【其实自己这些天喝大碗茶啃馕嚼咸菜，一天下来花销不是很多。不过这个师弟因为水土不服，除了吃食上得寻些干鲜蔬果，还得吃些理气调元的药，否则从房里出来喝茶都难。】

【当然，硬是留五天等到山穷水尽这种事，师弟不提，自己也不会这么做。】

“喂，外面儿风停了！

【五大三粗皮肤黧黑的驿站老板一直在角落楼梯口抱着酒坛似睡非睡，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方才还怒号震天风声小了很多。自己时不时耳鸣，听力大大不如平时，竟然没有察觉到。】

“这风真是来得猛去得快，店家，现在什么时辰？”

老子哪儿知道！你俩不是商量着要出关吗？现在城门还没关，要走快走吧！

【楼梯口的木板打开，浓金阳光照下，一室生光。】

谢了啊，师弟，咱们回房收拾一下。

【这几日在边关徘徊，要是被官兵怀疑上，到底有点麻烦。如今大好机会出城，便迅速打了包裹，无意中眼角看到东窗之下飘入两片干枯的胡杨叶，连上半开窗棂隔断的一道阳光，连上方位时辰，正是……】

【“离九四，突如其来如，焚如……”似乎是不速之客上门……】

【这时才想起凝神倾听，楼下一片嘈杂，看来不速之客已经要来了。看了一眼旁边一手握剑露出戒备的师弟，论应敌经验，自己这逍遥道士到底不如深入江湖的师弟啊。】

怕是有麻烦上门了。

啊，也许……

【这时房门被轰然撞开，再一看去，做出如此轰然之举的，居然是个妙龄少女。】

小女子卫慕氏遭恶人追杀，还求二位公子救救我，来日必当报答二位。

【真是……“焚如”，若不理财，便是“死如，寂如”。】

【这时师弟询问目光投来，挠了一下鬓角，有点无奈地开口。】

上天有好生之德……

【正说时听到楼板被三个大块踏得咚咚作响，提起少女腰带，脚下运劲，向外一纵——】

先跳。

【两层楼的高度，只是自己可以在空中翻腾卸力，但是带着人就得吃点苦头了。硬受下坠之力，虽然也卸掉双膝脚踝刚力来卸力，但还是有点……旁边名叫卫慕……什么的少女呼痛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啊，山人努力过不让你的脚碰到地面，不过关外少女个子长眺……也不是谁的错嘛。】

【没有答复少女的话，将自己一直挂在臂弯里的斗篷给少女罩上，才接过师弟的包裹。】

天要下雨，人要掳人，没什么理由也问不出什么理由嘛。

【不过还是那句话，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弱妇孺受欺，不管如何先帮了再说。脚下不停带着师弟在坊内穿越小道，迂回往东门而去——】

【就那三个，没有包抄？还是……】

【从巷陌曲折中隐约可见两个外族打扮的彪形大汉在城门伫立四顾，指着他们问少女】

这些人跟追你的人是不是一伙的？

嗯。那些人是西夏擒生军下属的杀手，身手奇诡，一般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忍不住看了这小姑娘一眼，动用这种精兵来围堵一个小姑娘……是多大的仇？】

【一边转移到僻静处一边思索，怀中包袱里的硬物在胸前隔了一下，想会被师弟和自己打到包里的应该是……边关烈酒。】

【包袱，道士……】

正面不利，要混出去的话……得委屈一下。

【说着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一件备用道袍和外裤鞋袜，递给小姑娘】

头发解开弄乱弄脏，把露出来的皮肤涂黑，斗篷缠在胸腹显得胖大些，再套上这道袍外裤鞋袜。

【估量着自己这身衣服她硬套也能套进去，鞋袜之类的边角露出破绽可就不好混了。然后转过头对师弟，一是避嫌不打扰她换衣服，二是赶紧入戏，这时满脸悲天悯人】

这小木疙瘩太可怜了，孤苦伶仃又痴又哑，师弟你给他点吃的，唉，咱们一起出城吧，上天有好生之德，边塞酷烈，生存艰难，这一个孩子既然与我师兄弟有缘，怎可不救？

【痴，可以对任何问话视而不见，哑，不会因为少女声音露出破绽。看着师弟将手里的馒头递到小姑娘手里——手里有泥巴，不过也就要这个效果。】

【对师弟的入戏提醒欣赏地微微点头，正要迈步……诶对了，如果是照顾痴儿，应该并排一个人来着。于是将包里的文牒给师弟。】

跟官爷们好生说说哈。

【想了想从袖子里多摸出几块碎银跟文牒一起拿过去，自己退到跟小姑娘并肩。】

肚子饿不？肚子，嗯，先吃白馒头，啊，张嘴，等到了道观里，道长给你买好吃的。

【声音依旧是入戏的充满同情，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肚子在那里，比划什么叫好吃的——当然，能看懂那叫好吃的才有鬼。顺手帮忙把头发揉的更乱。嘴里有东西的话，说话露馅的可能会降低一些吧。】

【这个傻笑总算是入戏了，自己脸上神情更加“慈祥”，充满“关爱”地看着小姑娘叼着馒头。有蓬松的头发掩饰，身高应该也能模糊了。】

老伯，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姑娘，大约这么高，皮肤白净，穿着关外女子的衣裳？

官人，老头没见过姑娘过去，是不是家里小姐丢了？

嗯……唉，也是无奈啊。多谢老伯，如果老伯看到这样一位姑娘，请向我告知，必有重谢。

行嘞，老头帮您注意着！

【街上行人听到这番对话，都难免好奇地看去一眼。不过看小姑娘躲起来的样子，估计这就是那围追之人，便拍了拍她肩膀。】

别怕别怕，男子汉大丈夫，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街上的人怎么会欺负你呢？

【那名男子看来这边，上下打量一眼，不过看了姑娘这“臃肿”的身形和鸡窝乱发，便收回目光去往它处。】

【暂时蒙混过一关，不过只要回去查问，迟早能问出两个道士破窗而去。不过嘛……】

你看那个大城门，大不大？出了这个大门，以后呢你就不用再被风沙吹，被人欺负了。师弟，疙瘩他还是怕生人，麻烦你给官爷们看文牒了。

【见官爷收了师弟银子放三人离开，脸上赔笑向守城官兵连连稽首，一边对“小木疙瘩”小声说。】

你看官爷多好心啊，来，给官爷鞠个躬，嗯对。几位官爷善有善报，三请保佑道德之士，必定早日升官发财，多谢照顾，多谢照顾。

【几百里中继续跟“小木疙瘩”装疯卖傻，确定已经甩脱追踪，才恢复常态……也许应该说只有姑娘恢复了常态。一场忽如其来的逃亡，倒是结束得悄无声息。】

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不必如此。

【顿了一顿。】

不过眼下虽然逃得一劫，看这围追的阵势，想必你的对头非但人多势大，更不会对此善罢甘休。救你出来总不能撒手不管，日后你如何打算呢？

【看了师弟一眼，见他不语，看来是要让自己拿主意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此女无处可投，莫非只能收留……】

我可以帮忙洗衣服做饭……

【听到这句话不由一窘，不过有人帮忙做这些细碎杂务，倒是比自己跟师弟两个大老爷们粗手笨脚，偶尔会把衣衫洗破，打扫山门一扫扫两天两夜来得好。】

唔……有人帮忙做杂事也不错。不过我们山门在万里之外的江南，你此去就是背井离乡，归期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