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泉山

胡杨林一战之后，自己身受内伤，再携带一昏厥之人，更是艰难，其间追兵不断，所幸自己本就生于凉州，每每险象环生，一路逃到五泉山。

好在山下小镇中有医馆，便请大夫为其诊治，虽说保住了性命，却也在为其包扎伤口时，发现他背部显现出一幅图案，古怪异常，尚有些许契丹文在侧。

见状与那大夫皆是一惊，凉州邻近边关，时常受辽兵骚扰，凉州人虽多不认得契丹文意，却也能得识其出处，为此那大夫料那伤者乃是辽人，将自己与他一并赶了出来。以免牵连他人，无奈之下，自己唯有背负起那伤者再向五泉山中逃遁……

天无绝人之路，于山中寻到一处山洞，似是野兽所遗的空巢，升起篝火，草草料理一下，打算暂避于此。

坐在火旁守护，心中满是疑惑，那人说得一口流利汉语，并无口音，不似辽人，然他背上的那幅图，以及一路追杀他的辽人，又由不得自己不信。

莫非他与自己一般，也是宋辽混血不成？想到此处，又觉可笑，摇了摇头，连人姓名都不曾知晓，自己这一路奔波所图又是为何，仿佛鬼使神差一般，说不清道不明，只知不能就这样弃之不顾。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发出一阵声响，起身拿起水囊上前：“醒了先喝点水，现下咱们在五泉山中，尚算安全。”不等其询问，便将前因后果一并交代清楚，好让他安心。

“在下不通岐黄，只是五泉山下那名大夫曾言杜兄伤势极重，便是痊愈恐也会烙下病根……”说到此处，觉得有些重了，不免有些后悔。

同为习武之人，自知当今天下，江湖人没有武艺在身等同于废人一个，回想当年自己也曾受罂粟毒之苦，险些便要轻生，他这般境遇却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转而又安慰道：“杜兄也不必太过忧伤，那大夫医术平平，在下表妹以及曾在扬州遇到过一位慕容公子，皆是医术精妙之人。表妹自不必赘言，那慕容公子更是心怀仁义，想必定会为杜兄诊治。”

眼见那人虽然重伤在身，砸在岩壁上的拳劲凝重厚实，想必内功仍在，经络损伤不大，现下安心调养，回复七八成倒也不是问题，只盼其造化得遇名医，恢复如初也未可知。

听人相询，摇头惨笑一声：“姑且算是宋人吧。”似是自嘲一般。

自己生于宋辽边陲之地，娘亲更是辽人，虽说有一半契丹血脉，奈何身处辽地五年，竟是做了辽军的奴隶。

故而还是愿意做父家宋人多一点，只是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有辽人血统，兴许也不比在辽地好多少。

时常念及归属，终究非辽非宋，不容于两端，总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介凡人，偏偏就要受此牵连……

面露一抹伤感，转瞬即逝，思绪回转，有意转开话头，笑道：“杜兄背上的图，想必牵连甚深，在下未经允可，不便擅自拓印。”

想了想又道：“倒是杜兄，可是辽人？自打相遇，便处处透着蹊跷，见你言行与宋人无异，然而背上却又印着契丹文的秘图，当真令人费解。”

寻常辽人姓氏并不固定，除皇室耶律和大族萧氏外，其他甚是稀少，也不同于中原。

自己所知两族之外的“阿术耶”，“怠忽来比能”等皆无固定姓氏，如此杜之衡不似辽人姓名，但其又不确定是否是宋人。

此时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致使浑身一颤，莫非此人当真与自己一般，非辽非宋。

反复思量之后，最终没有妄下断语，可内心百味陈杂，对面眼前之人隐隐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再看他神色几度转换，似是恍然大悟时，更口吐鲜血。

随后再听其言语，仿佛他心中已然明了，不欲再连累自己，故而有意作别，然而与其携手大战胡杨林，虽说萍水相逢，却也共历生死。

现下重伤在身，别说再遇敌袭，便是山中野兽亦足以取其性命，心下不忍，摇头回绝道：“你既唤我一声兄弟，自不能就此作罢……”

转而又道：“并非在下轻看杜兄，只是如你这般伤势，无人在侧，想要活命都难。”双眸无波，似是下了决心：“在下虽烂命一条，倒也无惧生死，杜兄若信得过我，便无需顾虑，只管养伤便是。”

“在下田桓。”一番折腾下来，竟无暇自荐，自觉有些唐突。

听其要自己将之背上的图案拓印下来，有些犹豫，摇头皱眉道：“此事不急，先养好伤，待转好了再印也不迟。”

料想，那图比与他干系重大，重伤在身，若是横生枝节未免得不偿失，现下他情绪起伏波动，故而有意劝阻。

转而道：“在下不通岐黄，杜兄暂且放下心事静养，我自去寻些伤药、吃喝。”早已做好了常住打算，当然要有备无患，说完便匆匆转身走出山洞……

----------------结------------

这几日，杜之衡伤势好转，须得进补，故而天未亮便出洞寻觅，好在五泉山中野兔毒蛇倒有不少。

打到两兔三蛇而归，下套捕兔，徒手捉蛇，虽不如山间猎户那般驾轻就熟，但自己似是回到了童年一般，那久违的感觉让人大感舒畅。四下无人，玩心大起，直至朝阳一线，才背着晨光回到山洞。

待到洞口，不想杜之衡已然醒来，手持树枝对着其背上的拓图，在地上写写画画。似是察觉到自己归来，遂出声言语，竟是将那幅图破译而出。

声音清亮，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北地气候干燥，山中虽有潮气，却不侵身，反倒适宜其养伤。面露一丝欣慰，放下猎物，附身看图：“嗯。”只是颔首点头，并未多问。

如今早已看淡了财富，想笑世人愚妄，却又觉得没那个资格，自己不图名利也未必就比他人高明，只是所图不同而已。

转身料理吃喝，似是随口道：“杜兄接下来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