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院街

——夜黑风高杀人夜——

【子时已过，灯火皆熄，却有一处如旧有烛光浮动在窗扉上，映出道纤细影子】

【早些时候郑绣察觉时曾劝过句用药，然久不归京畿，到底不愿错过这份难得安宁，郑绣心知劝不住，只得作罢，如常寻了红泥小炉与我煎茶，留下备好的点心，便退了，容我偷得半日闲。谁能料的，虽身不在凉州虎狼之地，周遭却依旧有窥探的眼】

【若有似无的烟融在这一室草木香中，轻易察觉不得，可昔日我闺学最擅便是辨香，京畿落脚处的置办又尽皆遵循我喜恶，多一味，都不喜】

【是谁？】

【眸光微沉，握着茶柄的手却依旧平稳，似未察觉般，轻熟地洗杯，斟茶。碧绿的茶汤润过唇齿，也悄然将米粒大小的药丸服下，算准了时候，有意任手中茶盏跌落，连带着端直的身子斜斜倚上了窗扉，烛光即灭】

【——“吱呀”。月色划出道狭长的影儿，延至窗扉处，才见空荡荡一片，门前人欲推门而入探看，却有破空之声迎面扑来】

“客人”

【清冽的嗓音在此时听来凭添了几分寒意，于暗处搭好第二支袖箭，柔柔询道】

若是有事寻我，为何不亲递拜帖呢？

【虚虚实实地问他，虽尊他一句客，却不过有意拖延待应来之人】

【却是未料到真有“客”至】

【人声入耳，原本的戒备在见得那枚古朴腰牌时散去泰半，只身陷困境，教我不由轻折了眉眼。那藏在暗处影子未至，便知晓他口中身份大抵为真，但哪怕过了这些年，虽惯了在外奔走日子，却依旧不喜命脉被人掌在手中】

是我

【下颚微扬，略退了退，视线便自角落黑影处滑开，隐约见得他在暗处的轮廓，顺从松开搭在机簧的指，却是忽而提腕，用薄薄指甲虚拂过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只是大人，朝中男女授受不亲，您可否能
——松松手？

【刻意停顿，在拖长的声里听来分外明显，似是好心提醒，行止间却透着女儿家的小性儿，欲将他比做门前那不省人事的男人】

【明知与他大抵不痛不痒，还是不肯放过】

【逼近一瞬，借着月色，视线恰撞进了那双琥珀瞳，无端让我记起胡市里见过的鸳鸯猫儿，只不过这人并非那被驯服过的小兽。颈间那手的力道不重，依旧让我呼吸凝滞了几息，退步扶案间，掩唇闷声咳嗽会儿才得平稳，心有不愉，却也分神细聆话音】

【皇城司不会无故寻人，遑论今日来的还不是裴大人。】

【知是点了自己办事，照理对他这位代上线行止便不该留心，作眼观鼻鼻观心即可，奈何今日不同。素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然见日常所居内室无端沾了血污，细眉不由轻折出了道浅痕，只碍着他身份不好发作，且事出有因，浅吸了口气，方顺意探腕递了箭矢，轻笑恭声】

有劳大人

【却是全然不似在裴大人前那般软和。】
【煎茶小炉滚水发出连串哔啵声打破了一室宁静，才散了几分注意，未顾他收拾那残局，兀自折身取出方丝娟覆上壶柄拿近翻看，记起身后人，便也随口一提】

大人即是来了，不若吃杯茶再走？

【虽是客套，言辞间也刻意带了几分热络，似乎当真熟识许久，等候的功夫，手腕一翻，已是轻熟为人斟了杯新茶，茶香伴着浅浅橘味四散开来，缓了屋内几分甜腥，一片岁月静好。恰是此时，变故悄至】

“嗖”

【老人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大抵便是那后者】

“嘶……”

【背撞上实处，不由闷哼一声，痛呼便被尽数咽入喉中，目之所及，数支箭矢追击在方才站立后侧梁柱上，顺着避势，留了狰狞裂痕，若他晚一步，自己便得活生生变成个筛子。】

【目标——是我？】

【眉尖不由轻蹙，盘算起近日开封府内可结仇者的同时，也与才接头的李大人摇首示意并不明晰如今情形。此情此景若在凉州倒也寻常，可如今身处京畿重地，平素生意上只求个稳字，不惹事端，且又有几人胆敢冒着重罪私闯人宅院？】

【思绪不歇，手却是轻熟覆上近处暗格，腕用巧劲，细微地转动声随之而起，便见室内博古架空出的一格支起面明镜，恰能借月色瞧清外间，屋外人却不知行迹已显。】

【倒也庆幸这几年在凉州难以安眠的日日夜夜，留意过他们围势，步向，入室落点已然于心，与身侧李大人虚虚点了点那地界，复从袖中取了匕首，全作防身，沈闫虽未至，却也不想拖累到眼前人】

【夜已深，除却一两声隐隐从远方传来的婴儿啼哭，屋外的行刺者，我与他，再无生息，当真太静了，也当真过得太久了。】

【——沈闫早该到了。】

【当初置办京畿宅院事宜皆交与了他，半因无力分神，半因取信皇城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院落的一草一木，亦或说未留意过将寻常行迹展于他眼，而这般反常情形除却眼前人在此，再无解释——他在等他的令。而若换作自己在此时会有怎样抉择，答案并不难猜。思及此，指尖不由微蜷，似扣紧了匕柄，心却莫名地沉静了下来，若这就是那个人所想守的世间，那正好也可亲与他看看，到底是何模样】

【只是没有料想中那般，活物走动的窸窣声牵回游离神思，侧目凝睇，不待看清那退去暗处的是甚，人已怔在那清润声里】

你怕血吗？

........

【我还可以怕吗？或许郑宝姝可以，但我，已经不会了。】

【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足足过了几息方强敛心神，似如初见时般顺点首承了好意。却只有我知道，直至此时李湛二字才算真有了份量，这安排当然是最妥当的安排，免去麻烦，我能自保，他也可专心应对来者，只是，担了大半的危险罢了。】

我听你的话
【声轻似雾，因俯身前行的缘故，几缕发丝坠了下来，贴在颈间恰掩去了眸中情绪】
可我不会全听你的、

【也不看人面上神色，边说着，边熟稔地将血污沾染在脸颊，指间，衣衫，尽管仓促，也足够让人因屋内晦暗错下决断，只差了将身形藏匿在亡者之后，却在动作前忽而道了句】

暗格能用，或许可以拦一拦

【这还是沈闫嘱咐的，京畿戒严，虽比着燕山府那方院落置办，但到底避讳，求得是精巧隐蔽，然到底从未见过，便也不知所谓“拦一拦”是个什么样的埋伏。】

【思绪不歇，淡淡的甜腥味已伺机窜入鼻端，提醒着我应做什么，不再耽搁，暗缓了呼吸俯地】

【既是想要帮忙，自然也得先学会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