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兴酒肆

袁逸

【见他还不肯放弃，也是无语，这还没完了，本想着初来乍到的不能如此张扬，偏遇上个这么难缠的主儿】

【待他再刺来时，招数虽猛却劲道不足，轻易就挑开了他的剑，以剑柄击其胸口，再覆一掌，只将他打退到门边，岂料他一头撞上门槛昏了过去，掌柜也是恨的牙痒痒，只叫人抬了他出去】

掌柜的，抱歉抱歉，这是方才损坏的桌子和酒壶的赔偿。在下告辞了。

【说着，放了银两就出了酒肆】

===结===

建元八年·夏

【天将入伏，蝉鸣聒噪，炎日当空。殷尧穿了件无袖的小褂，一步不落的跟在风归身边。如今距澹台弈在雪山中捡到殷尧有足足三个年头，殷尧也不是当初那个牙牙学语的婴孩，他已窜高不少，这会儿已及风归腰际】

我不走了，太热...

【经过前方酒肆时，殷尧一屁墩坐在酒肆门前的台阶上，任由风归拉拽，死活不起】

阿耶要的东西，你一人去买呗，我在这儿等你好不？

【风归拗不过这懒孩子，只得作罢，临行前塞了几枚铜板给殷尧，嘱咐了两句便往集市去了】

【一方紫纱覆面遮掩胎记，一身黄衣几分夏意，安安静静走在人流之中，却如远在红尘之外。大抵自小在昆嵛山习武，少涉尘事，身边多是心性纯善之辈，是以总显几分懵懂。】

【这厢静静出神，凝神思索这些日子所得线索，只盼早一日到荆湖，早一日寻回爹娘，还有自己的家。伏月之风拂过长街，薄汗湿了额头，汇作一滴汗珠滑入衣衿。】

【执帕轻拭，素手柔柔动作之间，忽闻乍起一声呵斥，水眸一循只见前方一家酒肆伙计正在轰人，却是对一稚龄小儿，叫人看了心中一紧无法视而不见，微抿樱唇而提步上前摊开掌心，正中躺着一个小元宝。】

慢——，他并非在此白坐，既是酒肆，想必也有茶水，这是否够了一壶清茶之价

【而今入伏，白日颇有几分炎热难度，那小男孩看着像在纳凉，何错之有，只是店家不愿意行方便，自己也不忍人欺负他。】

【风归走后，殷尧独自一人像模像样的坐在石阶上。面前街道上人来车往，令他目不暇接，正当看的兴起，身后却有人催促：“哎..去去去，谁家的毛孩儿，一边坐着去。别搁这儿碍事。”男子约摸年有半百，身形富态，一看就知平时没少沾油水】

【殷尧双手覆膝，慢悠悠站起，他身量太小，看这人时需仰着头。“我说你家爹娘怎么地将你一个扔在这里，瞧模样干干净净的也不像个小叫花啊。”】

你才叫花子，你全家都叫花子

【稚儿声打断男子话语，那男子闻言不禁气恼，刚欲训教便见眼底多了枚元宝。一时间愠气消了大半，眉开眼笑接下元宝：“够了够了，足够了...二位想喝茶，里边请。“殷尧瞧这男子如同变了脸般，鄙夷的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而将视线移到解围的女子身上】

仙女姐姐...

【女子窄腰削肩，身段窈窕，姿容昳丽，明眸善睐。穿了身鹅黄衣裙，举手投足间有股飘飘然的仙气儿。他年岁尚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但却知话本故事里描述的仙女就是明艳动人。小步挪前，扬起圆脸，朝女子唤了声】

【那酒肆的人眉开眼笑未再为难，暗松了口气，垂眸只见那孩子可爱的做个鬼脸，不禁眸底微有笑意。急着去往荆湖之心似也因他一笑停歇，只觉轻松阵阵。】

【见他一脸纯澈天真唤着自己，自也不是因为胎记之事打趣自己，只作稚儿童言无忌，这厢笑笑道】

走吧

【“二位这边请——”伙计赔笑走在身边，大约是因一楼没有女子在坐，欲将自己带上二楼雅间，长梯略显陡峭，回身看那孩子。】

【跟随女子身后进入酒肆，有小厮引路直往上层雅座。殷尧还是头回见到这种排场，虽说实在一家小酒肆里，但却抑不住心中雀跃。刚上几步台阶，仰头时正迎来女子回眸。殷尧瞅了眼脚下，木梯陡而狭窄，然于他并不算险，顶多费些力气扒着旁边护栏】

仙女姐姐，我跟得上，你走就是了

【一双短腿捣腾的也算快，少时已至二层。殷尧瞧见那铺着缎面软垫的宽大座椅，美滋滋的搓搓小手，二话不说，手脚并用就往上爬。待于椅上坐稳，洋洋得意晃动小脚，扬起下颚点了点对桌空座】

仙女姐姐你快坐

【“噔噔噔——”小身子眨眼的功夫就上去了，因怕他骨碌下来而尾随在后，忽闻楼梯下面传来一阵咳嗽“这灰、这灰、咳咳——”不由会心一笑，放轻了步子悄悄上去。】

一壶清水

【侧与伙计要了一壶清水，不答他的眼神，撩帘而入雅间，甫一进入便不由一笑，只见正对面大椅上爬上一个小小的人，很是可爱，见他格外灵巧爬了上去笑笑，因他对面位置接近酒肆大堂，有些吵闹，便坐在了窗畔。】

【窗外走过一伙捕快，看着很是威武英气，比起江湖人的潇洒自如，捕快安守一方，似乎更将功夫用之以善。这冀州城既是兵家重地又是粮仓，治安自然是响当当，不过他还是太小了，自己一会儿还是将孩子送回家去为好。】

【伙计撩帘而入送了水壶上桌，心思流转不过眨眼之间，目光滑过窗棂，看向身畔一口一个仙女姐姐的小家伙，轻道】

我叫千寻，你叫什么

【这厢倾壶斟满一盏，轻轻放到他前，自己搁杯浅呷一口，微缓夏日口渴之意。】

【捧着瓷碗一通牛饮，殷尧方才在外头受了热，这会儿口干的很。饮罢，抹去嘴边水渍，听闻女子发问，应答道】

我叫殷尧，殷商的殷，尧舜的尧

【又喝了几口水，觉得这白水没甚滋味，咂咂嘴，双手撑颐，捧着一张圆脸】

仙女姐姐，你吃过酥山吗？

【殷商尧舜，一朝两帝之名岂止英武，而他小小的人说来有如小虎小狼，虽有礼却可爱。听了浅呷清水，压下淡淡笑意，五六岁的孩子不知自身烂漫可爱之处，又已有自尊心，不好笑他，万一引他伤心便不好了。】

【闻他咂咂小嘴，清眸一望只见他解渴之后便远了白水，这小模样在桃花峰小师妹们身上也常见到，大约是嫌无滋无味，却只笑了笑，不与他讲一些酒肆坏心之事，他尚小，心轻身轻才好。】

嗯，只有入伏的时候……很热么

【自己体弱寒凉，只是每每入伏之后，为师妹们做上一些之时试下味道，沾一下便不行了，倒是师妹们还小耐不得暑气，很是喜欢。】

【他会想到酥山大约是太热了，自己这厢体质与他大大不同，也体会不到他的冷热，不由担心有些担心，细细端看了会他的小脸，拭去他圆圆的汗珠。】

可不嘛，这儿比山里热多了

【呼出一口气，额上已渗出薄汗，汗渍蛰得眉梢略微发痒。殷尧抬手在眉梢挠了两下，又道】

我先前和阿耶住在山里，冬暖夏凉，还有野果儿鸟蛋可以吃嘞。

【香帕拂过额际，拭去薄汗。殷尧半眯着眼很是受用，待女子将手收回，他睁开双眸，唇弧愈扬】

仙女就是不与世俗，身上香香的，都没丁点儿汗

【含笑听他童真童趣，拭去他额上的薄汗，闻他说什么香香的，小模样很是可爱。】

【因非今日便将上路，又喜欢这孩子，在这雅间与他你言我语，喝水解暑不温不急。】

【倒是不一会儿有人前来寻他，便与那孩子告别了。只是分别之际，忽而发觉他们不是中原人。】


=========结=========

=开=

来的时候，眉山的叶子又红了
【一手握着酒樽，低眉瞧着酒波晃动的光影，独独映着自己的眼】
若然在下记得不错，先生离开之日，正是红叶灼灼。

【美酒如旧，朱阑依稀，眉山秋色年复一年，又总在轮回间偷换光景。】

【闻言但笑，提壶自斟。】

是啊，一别许年，六郎风采不减。

【引觞轻晃，沁了满腔馥郁。】

自幽州返回时才近七月，北地便已入秋，一路南下，山路间反而又有了绿意，倒像看着时序倒错一般。途中与五雷余孽交锋，只道该是场硬仗，幸而及时平定了，不曾误了今日之约。

【虽是平平几言，却似也能瞧见那般波澜】
先生心怀天下，不若在下，只贪眼前薄杯罢了。
今日能得见先生，确是无缺之幸了。

我沉子浮，鱼鸥各适，六郎清雅，如何不令人称羡？此番谬赞，萧某愧不敢当。

【悲风去远，余声犹存，动乱平复，而后伏脉几何，却是不好估量。心怀天下云云，呵。】

【衔杯致意。】

今日得见，亦是在下之幸，当浮一大白。

浮生倥偬，有缘萍聚。请！
【眼神淡淡投向窗外，隔江眺看对岸茫茫】
不过眉山的红叶再浓，浓不及初夏艳艳榴花。那日先生踏着赤金的溶光而来……
【隔着水波烟雾，千里万里，看不尽天涯尽头。寒来暑往，数不尽经年遗失的岁月】
如今中原初定，大业初成，先生能平安渡劫，已是难得。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余事皆作奢谈。

【天水相通，山云共色，扶窗闲望，唯见远树合烟，苍苍入汉，不知道路几千。】

少年报士，剑客惭恩，萤烛末光而已。

【手拍阑干，辗然一笑。】

六郎少年得意，擅尽人间风华，何来浮生之叹？

虽未历他人之风尘，虽未经冷烟之零落，尤感念他人之慨叹，无他！
【一双眸子清亮，犹似心底澄净，照见他一路风尘】
有人说，以命相博谓之豪赌。如是说来，那日邀约，不啻为一场豪赌。今日见君，誉满汴京，才知赢得这般漂亮。呵呵。
【稍顿，带出几分忧色】
可世事苍生，生生灭灭。今日浮华行云，他日繁樱落尽，也未可知。敢问先生，日后有什么打算？

人生一世，譬如叶顇荆枝，花承棣萼，随风而堕，自有归处。或溷索浮名，或柴桑袖手，废兴成败，相寻于无穷，世间诸事，意趣不也正在于此？

【想他平生顺遂，怎解人寰之苦，若说豪赌，幼年时离乡去里渡海而来，大约尚可算作孤注一掷，而今种种，倒是轻如葭莩了。】

萧某附辉高华，总归是身堕俗冗，机心未忘，说来惭愧。至于日后打算——

【略顿，扬颌饮尽一盏琼浆。】

自然是，日后再说。

【世人皆称肱骨之臣，囊外安内，自言谓之附辉高华，身堕俗冗。如此说来，更可堪冰壶秋月，莹澈无暇】
世间意趣，怕是在下所难领澈一二。独眼前一味——
【抬眉，将他囊入眼中】
一如杯中醇酒，心间明月，越是回味，朗照甘醇。
【饮罢，飒然振袖而起】
呵呵，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这般说来，先生与在下，倒是无哀无乐，胜在不悲不喜。自是要，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