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城

承平元年 春

昨日阿娘抱着我和阿姐哭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我们，今晨早早就醒了，阿娘说，要带我们到城里去。年纪太小，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城里，只想着该做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爹娘才不会生气，便没有多问。

往日里也见过阿爹去城里，都是赵大叔赶车拉上好多人，这一回却是阿爹自己赶的车，车上也只有我和阿娘阿姐三个，一定是赵大叔太坏，所以咱们不同他来往了！

阿娘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蹭到阿姐身边和她咬耳朵

“阿姐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城里吗？”

本就醒的早，晃悠着坐了一路车，人晕晕乎乎的，揉揉眼睛，勉强清醒过来。阿姐刚才说什么？阿姐应该也不知道吧…

天刚大亮，城里才刚刚热闹起来，街上行人不多，我伸出手让阿娘抱下车，低头理了理衣裳，回身去牵姐姐手。个头差不多的小姐妹，手牵着手站在爹娘跟前，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前头有什么等着她们…

“阿娘，我们要去哪儿？”

阿娘弯下身子把姐妹俩抱到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我心里慌慌的，阿娘怎么又哭了

“阿娘你别伤心，我和阿姐都听话…”

想再问一句阿娘怎么了，她已经把我们松开，阿爹也从铺子里出来了。胖伙计一直看我和阿姐，不喜欢这个人的眼神，扯住阿娘的袖子往她身后躲

“小珏听话，乖…”

阿娘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前推，阿爹也点头应和着，却只看着那个胖伙计，都不看我们。心里好怕，爹娘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模样倒是不错，可这姐妹花长得怎么半点都不像，别不是蒙我呢吧…”

因为是妹妹，所以家里头爹娘姐姐都护着我，平时有不懂的就找姐姐咬耳朵，很少会认真想什么，可毕竟不是傻孩子，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呢？阿爹阿娘不要我和姐姐了，他们要把我们丢在城里，丢给这个又丑又胖的店铺伙计！

什么小姐什么陪嫁，我才不要，只想和爹娘姐姐生活在一起。一定是因为昨天那些村民！阿爹阿娘听了他们的话，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回身抱住阿娘的腿哇一声哭出来

“小珏听话，阿娘别不要我，小珏以后再也不调皮了，阿娘别丢下我们…”

听了阿姐的话，渐渐止了哭声，满脸泪的仰脸看着阿爹，原来…原来…果然都是村里人的错！都怪他们，爹娘才会丢下我们！

说不上这会儿是害怕多些，还是期待多些，抬手揉了揉眼睛，怕看不到阿爹点头。

“行了行了，张老板还等着呢，跟着大家小姐，不比回你们那破村子里过苦日子强。”

胖伙计说着就来拉我，阿娘虽然舍不得，最后还是放开了我，我只能紧紧抓住阿姐的手。阿爹没有说话，他为什么不说话，阿姐说的一定是对的！阿爹点头了的，只是，只是小珏没有看到…对，一定是这样的！等我们长大一点，就能回到爹娘身边了！

承平元年春

那个胖伙计是个骗子！

那天爹娘走了之后，胖伙计就把我和阿姐关进了一间小屋子里，屋子好小好小，黑黑的，什么都没有。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了，两天还是三天，昨天又有一个小姐姐被送进来，看起来比我和阿姐好像要大一岁。

蜷缩在角落里，连哭都忘记了，手一直抓着阿姐，不敢放开

“阿姐，小珏害怕…”

爹娘不在身边，阿姐是唯一的依靠了，我的眼里只剩阿姐一个人，新关进来的小姐姐，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这会儿听见她说话，从阿姐身后探出脑袋，很快又缩回来

“阿姐，京城在哪？是不是很远？小珏不想去，呜呜…”

小姐姐哭起来，我像是突然记起还有哭这回事，眼泪又落下来，止都止不住的。心里明白，阿姐和我一样大，我没有办法摆脱眼前的困境，阿姐也一样。

然而依赖已经成为了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何况除了同阿姐哭一哭，我还能做什么呢

“阿姐，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阿姐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怕那个小姐姐听到吗？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往阿姐身上靠了靠

“好，小珏都听阿姐的！”

怎么出这间屋子都是问题，更别说想要逃跑，店里肯定不止那一个伙计，哪里能是说跑就跑的？可是不跑就要被卖到远方去，再也回不来…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小珏不要！

心里有了主意，也开始试着思考，茫茫然找不到方向，我真没用…

那边的小姐姐还在哭，可我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思安慰她了，小珏刚离开爹娘时也是一直在哭的，小姐姐哭一哭，自己就能好了吧。

很用力地点点头，原本就跟听阿姐的话，这会儿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好，小珏记下了，一定乖乖的，不让他们凶我们！”

这边正说着话，门忽然开了，有人进来要带小姐姐走，她哭的更厉害了。我抱着阿姐，拼命往角落里缩，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带走她？很快就会有人来带走我们了吗？

门重新关上，小姐姐的哭声越来越远，很快就听不见了。

听着阿姐的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从来没想过，还有可能同阿姐分开！那些坏人又哪里会顾及我们姐妹间的感情，否则也不会那么狠心，让我们离开爹娘。

一想到和阿姐分开，就抖的更厉害了，才收住的眼泪又要涌出来，抓紧了阿姐的手，也不知道是说给她，还是说给我自己听

“阿姐不要想太多了！他们一定会把我们一起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