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城

【春芳正三月之时，气温且暖，如同游人一般，躲着避冬的乞儿偷儿都纷纷上了街，在城门入口旁密密麻麻地伫着，大多七歪八折，瘦骨伶仃，面黄肌瘦】

【人流尾处的盘腿抱臂坐着的小人，一身发白旧衣，粗亚麻布头巾下几缕弯曲的黑发探出来。满面脏兮兮的尘土汗水看不真切，一副架势十足的模样，只是一开嗓子又莺声呖呖，如同角落里炸毛的猫子】

忒差！忒差！今儿这城门的生意，都忒差了！！

【看这一只手便能掰折的身子骨，可见年岁还小，就算是小子在这么大的年岁上也未变嗓儿，喊叫起来跟丫头也没两个样儿，于是这脏小子在角落里瞎嚷嚷，倒也没引路人什么疑心了去】

【看其他乞丐都不理会自己，抄起破瓷碗里几枚钢镚塞进怀里，往人流拥挤处走去。瞧准了一位爷，虽说锦衣上布了些薄尘，但反而揭示了这位爷可不是当地人。讹外地人这把事，可不最好做？这么一想，就上前猛地撞了一下人，软柳一般纤细的小手伸到人怀里抽出了荷包，又忙要退一步，却被人一把揪住了领子】

对、对对对对……对不起！

【开合着唇，连张了好几下才把话说完，如同城口那些同僚们装残一样，自己的拿手好戏可是装结巴。见人将自己放下，小心瞄了眼他腰上的玉坠，心想拿着钱了就好，正要走人，又听身后这么说道】

什——什么烤鸡？

【哪有这么好的好事，刚才还气汹汹的模样，这头又问吃不吃烤鸡，肯定有诈。但作为一名人畜无害的小结巴，只能眨巴眨巴眼，回头小心瞧着他，怀里的荷包又揣实了些】

【没想到他这副有钱公子的模样力气还挺大，提溜着人后领跟抓小鸡似的，也不管人怎么挣扎抖腿就直直带去了一旁的酒楼里】

唉——唉——你这人干嘛，光天化日！！强掳小乞丐了！！

【说来杂书中有说，江湖上有恶霸土匪喜吃人肉，该不会这就遇到了吧？先不说他看着挺白净的，明明自己也没几两肉，也太饥不择食了……】

【提溜到长凳上坐着，再看他时已经换上一副看食人魔的神情，谁知他大手一挥叫来一桌子菜，热腾腾香喷喷地，直看得人腹中咕噜噜直唤空城计】

【直勾勾地盯着人长筷撕开的鸡肉，还未尝进嘴里就好似知道口感有多滑嫩，大大地咽了一把唾沫，才避免哈喇子掉到桌面上。这滋味……可比挨打难受多了】

这位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嘴里唤着他，眼睛却没离开人的筷子。早知道天下掉下的馅饼不一定有好事，可一定好吃。要借机逃掉并不难，但如今被这一桌热食都在朝自个伸手，从它们这逃掉就很难了，忍不住斗胆又问了句】

是让小的我…吃、吃吃吗？

【本还以为是多嫉恶如仇的直性子，嘴巴说起胡话来也一套一套的，现在看来就是无赖，还是大无赖！自己这个小无赖怕是遇到了黑吃黑，怀中的荷包都灼灼发烫了起来】

谁自愿，我是被你抓进来的！不信你问他！

【一时说急了，扬手一指他身旁站着的随侍，倒是将人指得低头不吭一声，看来也不过是个不敢反抗主子的牙子。自觉无趣，只得将头别去一边，不再看桌上的珍馐美馔，要知道自小半年前被卖来凉州，已有多久没吃上大肉了】

李狗蛋。

【被气得一肚子窝囊气，随口应付了一个名字过去，但一听这鸡真是给自己准备的，又止不住眼波流转回去看他一眼，听他这意思，难道是已然知晓自己偷了荷包，弄一桌好菜就想引诱主动交出？可到手的便宜哪有还回去的道理，自觉上缴赃物的偷儿才是最蠢的】

大爷您这说的什么话啊……我、我就一小乞丐，我能给您什么好处，要不然……我给您磕三个响头！贼响亮的那种！然后……

【想到他知道了自己偷了东西，怎么也得把人哄着了，万一报了官进了牢，别说回家了，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就扭捏着又端正坐姿，掐起结巴，朝他好声好气，可怜巴巴地说，眼珠子又直勾勾看向那流油的鸡腿】
……然后，您给我吃点？

【这哪是拿着吃食来诱惑人，是分明知道被偷了钱，借机要挟呢。可惜如今在人眼皮底下也没办法将那荷包扔了，报了官随便一搜身就是人证物证证证齐全，只能咽下一口气，暂且听他的】

那你也先付一半的定金，这半边的鸡，我先吃了。

【说着也不客气，伸出手捉住一边鸡腿撕扯开，都摆明了要被讹去帮忙办事，至于是苦力活还是脑力活，那都是之后逃不掉的事情，不如先吃饱了再说】

【说完，就捏着鸡腿闷声不响地埋头痛吃，到底是太久没尝过肉味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一会半边鸡就啃得只剩盘子里的鸡骨头，但不同与另一桌的莽夫满地狼藉，倒是吃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多久没吃得如此过瘾，已然吃得肚儿圆，还未拍拍肚皮又被人一把拎起，结账出了酒楼】

喂——喂——还有半只呢！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