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经典再现

【有一刹那，我总觉得凌波的目光像是看破了什么。但多年的王者生涯，早已让我习惯了波澜不惊。面对这种不动如山的态度，她就算看出了什么，也不稀奇。】

【所以我不会手软，不能手软，也没有手软这两个字。】

【犹是抱臂，听到离开的要求也没有说什么。仿佛有没有这个人对自己来说都无所谓，只是像是沉吟的态度，却着实让人难以揣测。但依旧是沉吟这个人，还是沉吟怎么帮他们离开，便是个问题了。】

【那皇甫卓突然拒绝了来者要求，一番商量后他们总算有了决定——入楼兰，寻商队再离开。直至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后，才见来者对己方道劳烦。对此，只是站直身体，微微颌首。】

乐意效劳。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进入迷沙旱海。因武功不错，因为与凌波一前一后，以防有人走失。只是再入滚滚黄沙之际，忽而抬头，看看天色。】

【有阴云慢慢聚拢，是要下雨了，还是……】

【要发生什么了？】

【皇甫家的少主一时提议要一同入城，闻其所言也确实有理。待其商量出结果道了一声劳烦，自己自然是没什么话说，龙溟亦是洒脱颔首，应了声“乐意效劳”。他仿佛是一个永远不会叫人失望，又能永远置身事外的人。】

【当下一众人一同向楼兰城中行去，这几人虽也是颇有些功夫傍身，到底不似自己多年系统修炼。而龙溟的功夫，且不说深不可测，却也绝然高出自己许多。是以与他一前一后，以防不测。】

【城垣高墙旷古凝重，异域风貌中独有大气朴拙之态。一路进了城内，隐隐觉头顶阴云拢过，抬头去看，却仍是漫天黄沙与常日无异。心下已觉有异，但见城中白日却不见一人。好不容易瞧见一个，夏侯几人按耐不住，连声猜测询问，那人却是匆匆避过并不回答。】

【这城中，莫非有什么蹊跷？绿衣女子说的不错，眼下也只能去客栈探听一番了。】

【一行人前往客栈，却不想得知楼兰王惊醒，此城已被封闭之事。倒无那黄衣少女一样的惊慌，若自己要离去，越行之术随时都能穿越六界，只是此地既已被楼兰王封闭，为何城中水源却还是未断？而这城中也似乎并无西域之地的祭司萨满一类的人物，是谁在这里施降雨术？】

【侧首对凌波道了句不如出去查探，两人便一行慢步在楼兰城上，却非是朝入城的地方而是背道而驰，将至城门时，脚步忽而被一震，下意识退后数步。几声冷笑传入耳中，徒劳一般。冷眼淡看那几个西域人士，抬手抚摸着虚空，能察觉到有气墙。沉默了一下，转身对上方的凌波道声回去。】

【却不想刚入客栈，就听到外面的哭闹声，回头一看众人已至城门口。摇了摇头转身朝那边走去，同时道】

诸位不必过于悲观。

【也未看他们是什么反应，来至入城口时，抬掌按住虚空，阖目一瞬，紫光流转，有高深法阵刹那展开，融入虚空内。】

凌波

【在客栈探得的消息不可谓不惊人，既为楼兰之主，不思励精图治，竟用这般手段虏虐圈禁子民。当真可恶。眼下脱身之计倒再其次，更是想试试能否找出解决旧城封印之法，加之龙溟所寻之物或许在此，一时并未出言，只看他如何决策。】

【夏侯几人中的黄衣女子已先急了，几番蛮冲硬闯皆不见效，颓然顿足。几人脸上或多或少也有些焦虑之色，只是心思沉稳些并未表露。到了此时，面上仍是淡淡的，大约也就只有龙溟和自己了。】

【落下一言安抚众人，紫衣已是挥掌运力抵于城垣大门的气强，紫光黄影相容相抗。身处于龙溟身后，恰好在他高挺颀长的影子之中。低了眸，这个人，仿佛永远镇定不惊。夏侯公子不解其意，忍不住出言相询。数日相处，与龙溟已有一种默契，自然是知晓他的所为。平淡作答，目光却未离那紫影片刻】

探查这笼罩楼兰城的结界法术有无薄弱之处。

【觉察身边几人应是犹有疑惑，继续解释道】

若有的话，全力攻击该处，或许可打破结界。

【言语之间，龙溟已撤掌收了势，回身走来。抬首向他看去】

如何。

【收势闭目，似在思索，沉默良久后，才缓缓道】

这法阵十分霸道，若要强行突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回首睁眼，恰对上她视线。有一瞬，心中似有触动，但旋即又化虚无。身侧人仍在焦虑，她的眼中却是如水一般平静。似乎并不担心眼前的情况，又或者，她其实和自己一样，也有了想法？】

【此时，身侧的夏侯少主忽道了句胸有成竹。只是笑了笑，听着凌波对他们解释。到最后一行人决定夜探鬼城，转道却未去回客栈。而是在这城池中慢慢地走着。】

【大漠黄沙，是夜叉不曾有过的景色。但夜叉的熔岩地狱，亦是人世不得寻的地方。这里，降雨，楼兰王，水灵珠……会在这种地方么？】

【不知不觉，已入了另外一个城区。听到有人在那念叨着什么小弟，忽有所动，阿幽此刻，可还好？寻声而去，才了解的情况。只是淡淡丢下一句且安心，我会去寻，便听着随后而来的夏侯少爷在那劝慰。本就非是有耐心的人，也无意多纠缠，转身离去。】

凌波

【入夜的废城一片死寂，比白日里更见阴森。偶有异形怪状的西域虫兽冲撞而来，或是叠叠影翳扑扇掠过，确实诡谲怖人。】

【数年除妖历练，倒还惯于应付。夏侯几人偶或为怪物惊异，也算正常。只那袭紫影，永远平淡不惊，挥洒自如。仿佛无论前面是何种险壑绝途，只要他有心要去，便都会步履从稳的坦荡踏上。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清傲，与自己骨子里的倔性三分相通，可那人又分明是和自己绝然不同的。】

【循着城中道路辗转而过，在一岔路口听见了僻静小巷里的声声呼喊。有人落难于此，自是要救。龙溟已是蓄势上前，却听皇甫家的少主劝道】

“若是打草惊蛇，只怕更害了他！”

【观其情势，团团巨型魔物将两男子围于其中。若是一时不慎惊动了它们，只怕两人处境更见危厄。妖物数量不少，若能一击得手，再以符咒封之，大约可行。除妖一事，自然不当推与旁人】

几位别动，让我来。

【一行人入城时已将近子时，夜幕下废墟间隐有风声呼啸，似是厉鬼哀嚎。仍无所惧，立众人身前，缓步而行，犹如引路。但寻找一段时间后，却无所获。此地鬼气森重，又因将近子时阴风也渐渐起了。但除了这些妖物再无其他，楼兰王的魂魄，究竟在哪？】

【虽在思索脚步却未停，直至入了小道时忽闻求救声，待看清那求救的是谁时也无动怒。人性复杂又非第一日知晓，只是权看他救兄弟之心真心实意，不过出手一帮罢了。】

【四周议论纷纷，神情依旧平淡，直至身侧人提出动手，抬臂将人拦在身后。】

不必，我来。

【未看她反应，脚步缓慢却坚定。冷眼凝视妖物中二人，一招手十字妖槊上手，负兵而行，来至妖物四周。顷刻间妖物惊动，纷纷朝己身而来。冷嗤一声，紫影如风妖槊狠绝，毫不留情。不过须臾，已是尸骸遍地，风一吹，就化作齑粉而散了。】

【看着紫衣背影，眉心微动终是未置一言。一路同行，他从未将自己当过女子“特意照拂”。偶然旁人倒会称自己一声“姑娘”，他却是一贯尊唤为“道长”。但每每逢临险境，又总是他横槊先行裆下风波。】

【他出手自然是放心的，不过转瞬已将那一对兄弟解救。来时一路妖物已清除干净，简单交代几句，指了路便让他们自行离去。一行人整顿片刻，仍是往内城而去。】

【转过宽道，皇城宫墙终于可见。虽是一片颓壁残垣，依稀可见昔年恢弘之气。拾阶而上直至当中空场，便有一群群兵士魂灵围堵而来。看来，离那楼兰王不远了。】

【一路清障而过，果见居中之处一个形貌尤巨，大腹便便的鬼影。这便是要将整个楼兰置于死城的昔日王者，冷眼看过，怨念如此深重，要除之或许并不容易。】

【未将妖槊收起，而是持槊缓步而行，至城中，子时已至，妖鬼齐出。而居中祭坛上，有一大腹便便的魂魄，鬼气虽强，却仍不是自己对手。而且此时，也不是让自己出手的时候。只是随众人齐齐上台，看着一行人在那唇枪舌剑，冷眼旁观。】

【一战后，鬼气消磨不少。直至那暮菖兰冷言一句，点醒百年以前的魂魄。才闭上眼，依旧沉默不语。但心中却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王道孤独，早已知晓，哪怕尸山血海，也要为族民挣出生路……】

【忽而睁眼，身影如魅而出，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后，翻掌妖槊挡下一击，薄怒乍起，紫芒似刃反击对方。但闻哀嚎一声，尘土飞扬。】

小心！

【寥寥数言辩驳，已听了分明。大约昔年他也曾是这楼兰万千子民拥戴的名主，也曾尽力周旋维护这国社稷。只是觉醒不知时移世易，用如此手段封印楼兰，不惜困死城中百姓以掌控一座死城，实在可恶。上前一步冷冷道】

世间已过了百年，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留念，这人间都与你再无干系。

你既已身死，自该归于天地，去吧。

【言罢反掌施法，欲将这鬼魄超度。却不意那楼兰王残怨极强，登时冲破法咒向自己强袭而来。紫色身影如魅而过，龙溟已将自己护于身后，长杆红槊带了烈烈杀气横翻而过。灰土迸炸，这一击极强，只听一声哀嚎，那胖鬼被击退丈余。楼兰王见一时无法上前，碎碎念起往事，怒意渐生。念到最后几句，已是激愤不已】

“本王——决不能饶恕他们！”

不能饶恕？

【本想着不过一缕魂魄，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起什么风云，对自己来说也不过是一只手碾死的虫子罢了。只是听着他愤怨的话，垂下的眼中，眼神冷如利刃。无民何王？无民何来国？无民何来这个可以让君王统治的天下？既为王便要有为民奉献所有的准备，而今却是王架在民头上？不过，昏庸！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却非素日里那般云淡风轻的笑容。那笑容中满是冷漠，再反问时，声音中已带着浓浓嘲讽。】

我原以为你既曾身为国主，多少应有几分王者的尊严和气度，如今看来，却是我高估你了——

【举目对上亡魂双眼，不屑一顾表露无遗。】

不过是个废物。

【不待他言，持枪缓步走上前，却仍是将身后人牢牢护住。而这一步一步，随着一字一句，化作铿锵有力的痛击。】

你既为王，食民膏血而生，自当殚精竭虑，励精图治，方对得起君王二字。

【见他怔愣，语气更加不屑。】

今城池颓危至此，你有幸苏醒，不思如何挽救，反而怨恨城民不做供奉，还施法将楼兰城陷入死地——昏庸！

【紫衣将自己护于身后，长枪斜持步步逼向那楼兰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虽是愤恨楼兰王的所作所为，却不意他声声斥责为王为君之道。处于他身后见不得他面上神情，但这语气是与他一贯的平和稳逸大相径庭。杀意猎猎涌动，龙溟的怒气像是虽是要将那昏聩鬼魂淬灭殆尽。】

“本王......本王是王！他们就该供奉！”

【楼兰王自知无言，只强言做辩。倒是身后名唤“瑕”的女子喃喃疑惑】

“龙公子......怎么这么激动啊。”

【情势危急，心中再疑惑仍是一言未发。龙溟，你究竟是什么人呢。火光电闪间只听姜承一声急喊】

“小心！”

“贱民！本王要将你碎尸万段！”

【楼兰王蓄积怨念，幽魅阴邪冷蓝光晕层层旋盘聚拢，蹙眉】

糟了，他的怨念和恨意正在不断增强。

【耳闻糟糕，那一腔怒火忽而消失，又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前一刻唇舌如刀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这等昏君的怨念，即便增强又能如何？

【一句反问，是满不在意，更是满满的漠视。有谁，会对一只虫子的生死关心了？收回妖槊，再抬掌幽蓝光芒而现，与身后凌波禁咒同出，锁链牵住亡魂禁咒强行压下。早已是不想多言的模样。】

【却未想到那怨力之强，竟挣脱了锁链。之后夏侯瑾轩被附身又是一战，对亡魂耐性已耗尽，一声废物后。该消失的，终于消失了。但是……他的身上，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未去管旁人眼色，只是默默注视着那群人围住那少年，回客栈时，少年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见凌波说无恙后，才丢下一句都先休息吧，便自行离开。但是否真的去休息了，谁又知晓？】

【夜深人静，空街无人。阖目独立角落，耳闻夜风阵阵。忽然，身后有声音传来——】

“陛下可有发现？”

【睁眼回首，望向身后的光影。】

【除掉楼兰王回来，因夏侯少主受伤，那名唤瑕的女子十分担忧。便在客栈为其切脉诊治，待情况稳定已是三更。经此一战，此刻也是睡意全无，打算出客栈走走，却是见了那紫衣一闪，自城垣拐角而去。】

【这么晚了，他......】

【远远跟上，若是无事正好可以去问他是否寻到所需之物。却是见他阖目施咒，召唤出一道人影。隐约只见其黑袍披身，身形魁梧，面容却是遥不可辨。两人絮絮而语，大部分听闻不轻，只模糊几句随风传入耳中。】

【仿佛交代了些什么事，黑袍躬身行礼准备退下，却忽向龙溟道】

“陛下身处这水源丰沛的人界，千万勿忘我夜叉千万子民尚在苦苦等候陛下......”

【陛下......人界......龙溟，你究竟是何人。】

【等那黑影退去不见，紫衣仍旧站在残垣高处，似在沉思。那处境，恰恰居高临下，纵览楼兰全景。他独居高处，衣衫猎猎，真如傲世王者。过了许久，缓缓上前，控制好语气淡淡道】

你觉得这里，会有你要的东西么。

【一番密谈后，心知楼兰之事不过是个开始，车轮转动时，会将今日所有人都牵扯进来。无论是夏侯瑾轩，还是皇甫卓，又或者是……那名有魔族血脉的姜承。但问自己可悔？自无。为夜叉子民，连性命都可献出。这名声，又算什么？二十年的布局，到如今……该开始了。】

【风声呼呼，若能细听，似乎还有哭声。转道从角落里走出，来到高处俯瞰着一世城池，身后有人缓步而至。闻相询，依旧平静。】

不能确定，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我就不能错过。

【回首看向身侧的人】

你从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执着寻找。

【一如往日执着肯定的回答，亦是意料之中。停在他身后几步之外，只看着他。背影挺拔，长衫随风飒沓，傲骨坚韧仿佛永远不会倒下。早已习惯了与这样的他相处，一路而来，疑惑渐生却是不自觉掠过不提。他让人心疑，却更让人心安。】

【从不问么？缓缓舒了口气上前，与他并肩而立。高处风烈，夜幕下的楼兰古城一片宁和静好。世间若都能久安如此，该多好。】

【恢复一贯的平静之态，淡然开口】

我曾问你，所寻之物是否会伤及无辜，为祸苍生。

而你的答的是“许许多多人的性命，都着落在它身上”，对么

【紫衣似是微微一愣，许久，方听他带了极微叹息的一声应答】

“不错。”

【向他看了一样，又复落目于寂静城垣】

既如此，我何必问。

既如此，我何必问。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望向残破古老的城池。许久未有言语，久到几乎让旁人以为不会再说话，闭上眼，感受着西域之地的夜风。似乎在思考什么。】

【只是最后，还是睁开眼，对她淡淡道】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第三幕  结=============

璇光殿外

【掌门与师伯外出数日，弟子多回派内加强守卫以备不测。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索性守于暗处，只盼是自己多心才好。光影闪动，两名守殿师弟已然倒地不醒。来人大步上前直闯殿门，正是那衣衫飒沓的修长紫影。】

【龙溟，你终究是来了。】

【月轮豁然出手，寒光冷冽向其盘旋而去。一声烈响，刀刃枪锋火花乍现，银光更胜星辰。这样的突袭，又怎会被他放在眼里。现了身，只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片刻，听得他一声苦笑】

“是你。”

【未愿多看他一眼，只盯着为他所击倒在地的两位师弟。】

“不必担心，他们不过是昏迷而已。”

【呵，我该说什么，谢你此刻的不杀之恩，还是义正言辞的以蜀山弟子身份与你相抗？】

【心里仍存最后一丝希冀，凝眸看向他】

......你为何在此。

【不过一句白问，自己又何尝不知，不论是我或他，都早已无法罢手。】

【或许一切终有结束。】

【踏上璇光殿时，心中其实什么情绪都没有。没有目标将到手的狂喜，也无可能会失败的悲愤。只是默默地走着，走着。偌大一个蜀山，除了门口这些中看不中用的门徒，还有什么？】

【紫光流转，身侧人颓然倒地。脚步刚要踏入殿中时，忽来阻拦。也不吃惊，只是闭上眼，自嘲一笑。】

【终于……还是来了啊。】

【听到那句疑问的时候，摇了摇头】

我不欲骗你，而你心中应是已有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