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庙

===建元五年 深冬===

【滴水成冰是深冬，眼下乃中原年关。四处炮竹声爆响，与其说是为了吓年兽，还不如说是人吓人。头上戴着毛毡帽，身上穿着厚皮袄，这身熊气厚实的装束是哪里得来的，可是花了一锭子金从猎户身上扒下的。】

【本就稀罕人家的奇装异服，在这大冷天，瞅见猎户的衣裳看着暖和就想买下来。好在那猎户见钱眼开，肯拿衣裳换金子。穿着这与身材不符的宽大衣裳，任凭过宽的帽子时不时盖住眼前，手还不嫌烦的去扶头上的厚重，走起步来佯装自己是个彪悍的汉子。】

【连日雪大又逢年关，客栈不做生意的就关门了，好不容易开门的又都住满了。将入夜雪落如鹅毛，路上连放爆竹的人都没了，踮脚抬身眺望前有破灯笼一对，是座庙宇，在风雪里等不及，手扶上帽迈开步子往庙里跑去。】

【拖着笨重的行头在天地里跑着，咬住上下齿，呛着冷风，一定要冲进庙门才肯停下。待到门处提着口气，一把扶在门框上，弯腰扶膝喘着大气。低下头的时候，那大帽子又盖上了眼睛遮住半张脸，行头因为不合适而着实滑稽。】

【歇了歇咳咳好几声，挣扎着手臂将大帽扶正，将乌溜溜的眼睛露出来，瞪着周遭的布置，是破庙啊，咦，有人呐....】【从不怕生人，看他已经生起一堆火，便就走到人家对面坐下。拍拍身上的灰，手捧着脸堆着笑在唇上，眉毛弯弯挑起来，向人打着招呼】嗨，兄弟，你打哪里来啊【话刚说完，帽子又盖回脸上来...嘴角僵住，伸出去打招呼的手只好又摸回头上。】

【明明心底早是想与头顶这帽子打一架，偏偏每逢遭遇这样不随心愿的事，就喜欢拧起一股劲与这帽子斗一斗。想来万事肯费心思定能铁杵磨成针，终究想某一刻这帽子就能乖乖贴头上不再落下。】

【不容易的再次从帽子底下露出眼睛来，正看到对面的人的笑容，人还蛮和善的，可怎不理我呢？掂量着想再和他说些话，免得太尴尬】我么【支支吾吾的想说自己的来历，也难说明白，就记得刚刚那猎户的名字叫龙光彪，于是，拍着胸脯对他讲】我叫龙光彪，喂，你呢？

【话说着，张着嘴看他身后跑过一头黄鼠狼，黄鼠狼嘴里还咬着一只鸡...，伸手向他晃了晃，笨重的从地上站起来，模样粗鲁的从地上捡起块大石头，抡过头顶后用力的向他身后砸过去。】

【石头出手似有吓他一跳，见他反应敏捷，动作收放帅气爽快，若在大街上能这样帅气的闪个身，可是能引得多少婶婶婆婆姑娘的伫足痴看。】

【啪啪拍着手上的尘土，掌心击在一起格外的用力，想来自己也不赖，毕竟吓跑一头黄鼠狼，傻呵呵的自豪着，双手叉着腰笑】啊哈，鸡是我们的了...

【好不容易听见他说了句话，想是从进庙门都不能听他出声，只管把脸呆了一下，心里感叹还好他会说话。正打量着那断掉脖子的鸡，鸡嘴张得那么大，还有凌乱的鸡毛蓬在断掉的脖子上，身上不禁发了个抖，往后退去几步深吸口气】这鸡怎么死得这么难看啊

【肚子应景的叫了几声，想都不用想向他使劲的点头】我饿【眼神悠悠飘到了屋顶，不想去碰那只鸡。可巧该死的黄鼠狼不知从哪处跑过二人面前，很快的蹿出门外，只是留下一阵由淡渐浓的臭味...】【捂住鼻子，与兄台对视】好臭...

【这臭味实在是难以接受，憋着泪把鼻子掐紧，以前闻香都嫌三弃四的挑剔，足是能铭记那黄鼠狼一生了。双手只顾着去捏鼻，大帽子在头低下来的那刻又盖回脸上来】哇...

【开口冒字一声，味道进了嘴里，反胃的想干呕，单手去扒开帽子，眼睛露出来，那兄台正立在身边用手扇着臭味。朝他使劲的仰头，其实是想点头，碍于头顶这帽子便变成了不断的仰头，表示你太够义气了。】

【觉察鼻子好痛，就松开手，好似不臭了，便眉开眼笑的，顶着个红红的鼻子跟着他后面跑】哎哎哎，兄台你叫什么名字，总要称呼你呀【但看他正在褪鸡毛，手捂住嘴上牙咬在五指上】啊，鸡...鸡【只想到鸡是烧熟的样子可口，没想到它死的时候是这么壮烈，原地惊的跳了好几下。】

【破庙里，他在忙着，而我则无所事事的瞎转，盯着泥塑专心的看了好一阵，直到闻到了香味便自觉的回到篝火旁，笑嘻嘻的靠他旁边坐着，眼睛定定的在鸡身上渐渐发直，搓着手盼望着】什么时候好呢【舔着唇上，高兴的称赞他也称赞自己】兄台你真能干，我也很能吃。

===开===

【此时手不停的捏在耳朵上，粗心的人怎记得他的提醒，该烫着么还是烫着了，馋嘴的嘴皮上生起几个泡泡。可人还是很兴奋，鸡肉咬进嘴里面，没来得及吞咽下去，便是挥舞着手里的鸡腿】

兄台，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的是鸡腿

【他人不说话，仿佛都知道我心中所想，开心的一直在那里傻笑，咽下口水再继续吃上几口。与人就是自来熟，早把公主的架子给散得七零八落。在吃的面前是豁出去不做作，吃完一只腿眼睛还没眨下，他就将另外一条腿递了过来】呵...【对他笑，手不客气的接过来】我吃了啊，你也吃呀【便就咬到嘴里去，油水在唇上，手不时抹过嘴巴，倒是涂的满脸都是油。期间被烤熟的鸡头惊了一下，噎得前俯后仰的，人就在这宽大的衣裳里顶着个帽子乱晃了一阵。】

【着实吃得饱了些撑得肚子鼓鼓的，不妨一抬头他递过来块帕子】哇，你一个男人竟然有帕子【惊叹得看着他，手在身上抹了几抹才去接帕子，拿在手上摊开来仔细的看】姑娘才带帕子在身上【嘿嘿的笑起来，身上没有帕子，就只有这套厚衣裳，今日扮个男子汉到底是像极了，拿起帕子故意粗心的抹抹嘴】喏，我虽然是个爷们嘛，也是能懂兄台你的，你是细心的人，无妨【看着帕子上蘸的油痕，过意不去】我帮你洗洗再还你啊

【想他既然是细腻的人，必定舍不得旧物，将帕子拿到手里就是不给他，整整齐齐的叠平塞进袖子里，很是学着懂事的安慰他道】

我肯定洗的掉了，你放一万个心好了，大不了赔你一箱子，够你用一辈子了。

【要是现在还是呼风唤雨的公主，定是眼下就能替他办到的。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开口说话了，只是听着字字怎硬邦邦的，于是往他边上近些地方挪过去】

你你你你你...你一共说说说了三句话啊！

【好像他会说话是极开心的事，便巴望着他说话】别停下来，你再说点别的【揉揉鼻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嘴巴那里，怕他不说话，五指伸开掌心对他，耐心的提问】

这个数是几啊？

【耸着肩膀笑起来，帽子歪在头上好似不太往下掉了，篝火上烤了许久将袖子卷起来，衣裳这样凉快些行动又方便，听他答是五，略微放心，再把指头弄成两根】这是几呢？

【见他说话语调结巴着，呵呵一笑，就是个孩子嘛，心里认同他的说法】哎，别岔开话，告诉我，这是几啊【皱着眉头盯着他，眼睛抬了抬，意思就是你要严肃。】

【倒是说了原因，点头很是同情】是不是你被陌生人欺负过，别怕，有我呢【真也不记得今时今日在中原，总以为自己就很厉害，手臂搭上他肩头表示安抚，认真的说】我做你大哥，保护你啊，你以后，呃，去了吐蕃，你一说我是你大哥，所有人都会给你磕头的。

【听到二的字音，发的极是准，心又放下一层，他连连开口说着话，到底是愿意搭理我的。如今觉得穿着这身衣裳，极有成就，从心底觉得做他大哥理所应当。且把脸故意沉下来，配着这个歪帽子，模样自己倒是看不见】

谁规定大哥就要岁数大了，还有，你是多看不上个子矮的人啊？

【眼睛瞪了过去，表示自己的厉害，以不容拒绝的气势，牟足劲抓住他衣裳拖着他起来】

我先说的，我是大哥，你不许耍赖，不然我不跟你玩了。

【拉着他到了三太子的泥塑前，三指并起对天上】神灵在上，我龙光彪今日与...【把脸转过向身边，急匆匆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不回答，我就喊你阿三，我和阿三拜兄弟，我为兄他为弟，男子汉顶天立地，出生入死不嫌弃。【门外冷风嗖嗖卷过，庙门开开又合合，现下确然是最认真的。】

【帽子再扶再歪去，露出额头来自觉风范英武，腰板挺正握拳朝他肩上捶一捶】好兄弟！

【雪落了地上三寸半，渐渐厚，将来时候的脚印也盖住。记得他说的名字，洛少殇，可自己的名字是萨拉阿满，并不曾实话，免得做不成兄弟更当不得大哥。所以他就是嘴里的阿三，含糊过去便成真】
阿三，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转头就跑去把漏风的大门用劲阖上，再去搬些柴草丢在了篝火里，把地上多垫些草招呼他】阿三坐这边舒服呀【思量了会，到底有何物能给他作信物呢，摸来摸去是些首饰在荷包，终究摸到了个合适的东西递过去。是自己的那把比手指长一点的小匕首，藏文经纶刻满了刀柄，吉祥如意的寓意。】这个你拿好，是为兄送你的见面礼，眼见中原的年份，新年新岁的，阿三要快乐平安。

===建元五年 冬===

【自莫愁湖回来，雪已停，天日融融，雪正在化为水，伸出手去，屋檐化下的雪水，好冰。】

【途经太子庙，手抱水壶，眸紧紧的凝在那破门扇上，与弟弟初遇时候的一点一滴的景象，仿佛还在昨日。不由得抱紧怀里，莫愁湖的水，愿望弟弟喝了之后，永远快乐平安。】

【最近的心事很重，想来快十六岁了，长一岁便有一岁的心事，脚下雪已然化的七七八八，立在那处，看水流冲刷过地面。蹙了下眉心，来的时候地面都是雪，如今要离开了，这雪便没有了。明年再落雪的日子，弟弟还会记得我么。】

【帽子不知道丢在那里，手里那块帕子是莫愁湖那位哥哥的，嘴角的伤已经不痛了，想了想，还是进了太子庙里，神像在上，阿满在下，平日调皮惯了，以为来去自如，如今将别离，最不舍的是少殇弟弟，望神明能明白阿满的心意。吐蕃太远，二哥与二嫂，定然不记得我是谁了，而我想离开这里越远，仿佛注定弟弟会忘记我。】

【听着屋檐的水滴声，望着神像，眼神并无滞意，滴答，滴答，不想离开这里，不想回去见弟弟，说我要走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沉，也许心变沉了吧。】

【听见了弟弟的声音，神明难道告诉弟弟我在这里，蓦然回首，唬了一下抱壶的手臂抖了抖，想是很亏欠弟弟的模样，眼眶有点发热，感觉不到周遭的寒气，只是双脚有冻僵跪原地没动，心虚的回答】唔弟弟

【红红的手不自觉的摸了头上，声音轻飘飘的】丢...丢..了【咧嘴露着牙牵强一笑，忙把水壶朝他面前一送】弟弟，莫愁湖的水，可是从冰层底下取的【可惜但也不可惜，只是埋怨天气】要是知道化雪了，我应该明天再去...【于他目光所视，手摸脸上急着辩解】我没打架...

【弟弟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左右是要说的，还是开口道出实话与他】弟弟，我错了，我给你喝的云英方，搞错了，虽然很贵，但是是人家想生儿子的人喝的...

【水壶弟弟接住了，半是开心半是不舍的，仿佛取回来莫愁湖的水，是告别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弟弟轻而易举的将自己从地上弄起来，站在他面前仰着脑袋，没有那大帽子的遮挡，今天看弟弟看的更清楚，我弟弟长得最好看，吞吞吐吐道出自己所担心】弟弟，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肚子圆一些了，我担心会有个孩子在你肚子里，怎么办...

【关于嘴角上的伤，没有说是自己跌的，想着与那帮自己取水的哥哥不会再见了，便就撒了个谎话给他听】嗯，有个穿白衣服的公子在冰上跌倒，哥哥扶他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撞着，他比哥哥伤的还厉害呢。【对不起啦，那位哥哥，反正弟弟也不会知道你是哪一位。】

【弟弟不以为然，很不放心的伸手去摸他额头，热热的手心贴了贴他温凉的额，忍不住那拇指印着他的眉心去，两下，喇嘛曾这样给阿满灌注智慧，好的总想对弟弟做个遍，不过自己太贪玩，不能跟弟弟时时一起玩。很有兄长做派的，与他说】

弟弟，你啥时候能聪明些，男人为啥不能生孩子，万一你就是第一个生的呢，你怎么能这样子马虎，要我怎么能放心你啊。

【噘着嘴顺着迎面的凉风说着话，刘海吹起来，眼睛明亮的望着他，手急的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因为你是我弟弟啊，不是别人的弟弟，自己的弟弟自己疼，傻弟弟...

【手指点了点嘴角，豪迈的大吼着】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啊哈哈【中间呛着些风，咳嗽了一声，捂住嘴】好啦，知道弟弟担心，大哥以后不那么好心便是【谎话撒的极其顺溜，自以为是真的。】

【听他说水是要生孩子的，急得分辨道，结结巴巴】不啊...不...不是啦【特意给他强调一遍】莫愁湖的水是喝了无忧无虑的【低着声音说】反正我走了，你大概忘记我也好【只是看着他的笑容，声音越来越低。】

【不管外面的风声多大，让庙门吱呀吱呀的对对合合，只是外面雪水融化的声音清晰得要脑子炸开，头痛，仿佛是跟着这场大雪来的，大雪也带来了弟弟。建元五年冬，我与弟弟在太子庙结拜，阿满为兄，少殇为弟，兄弟比得一双匕首，你一把，我一把，带在身上记在心里。】

【寒凉陡然袭入四肢百骸，蓦然颤栗起来，为了止住这阵抖，揪住耳朵在弟弟面前，蹦蹦跳着，耳朵在手中发红，眉头打着结别扭极了，连吼带叫的说】啊啊，我也不想啊【眼睛里蹦出了眼泪滚烫的落下来，呵着气，呼吸着，总是经历别离的宿命，嘴撇着低着头说了个谎】我要回家娶媳妇了，弟弟...我想早点当爹...

【这个谎说的其实没头没脑，大约是希望弟弟做到的事，自己先做，大哥为典范，以身作则，胡乱的擦着脸道】

既然哥哥都去当爹了，那弟弟答应我也要早日当爹【手伸出去，勾了勾他的手指，握紧，弟弟的手虽比我大，然而倒是像极了以前二哥拉着自己的手。竟然没有想通以后能再见，以为弟弟永远都住在这里，只是一直思考着什么时候再来荆湖路。发着呆，把衣襟里贴身带着的那把匕首掏出来，舍不得的在脸上蹭蹭】我会一直记得弟弟的，弟弟以后不管哥哥在哪里，都会把它带着身边。反正，我是知道，你有你的家，我不能带你走。【破涕为笑的说着一句又傻又不傻的话】弟弟你要是不认识我了，我还会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