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泉

------------------建元六年过不完的春天----------------

[泉水濯剑，涤去腥红，却是涤不戾气，抬手一振，寒冽呛然]

[纷乱四起，面对刺目血腥，恬淡已是难再。指节轻拭剑锋，杀机隐隐]

[风卷云飞，天气也如生死般莫测，瞬晴瞬雨。衣袖渐湿，收了剑，锦靴踏在石上，极轻却又极重。岔路口，常年被血滋润的茂密蒿草旁，一只缺了口的破碗积了一半的水，孤清寥落]

“当”

[一块碎银砸入，将那碗中水溅出了少许，锦靴一抬续而踏上长路]

[路冷，人寂。当一团暖热撞进胸前，竟有几分想要留住]

[一个莽撞的小和尚，雨顺着光秃秃头顶滑落，成线的打在襟上。若不是出家人浑然的质朴，让我在转瞬间敛了杀机，此刻、也该冰冷了吧]

[我没有动，一种微妙的香气溢了出来，这才留意胸前的柔软有些异样。透过光头，一个袋子被压得扁扁，糕点的碎屑挤出袋口，和着雨水软濡一团。这才嫌弃的撤身，淡淡扫其一眼，又走进雨帘]

[他一路跟着，我竟不嫌。这样清冷时候，出家的憨厚透着淡而无形暖意。忽而，一股杀机打破氛围，眸光一冽，脚步不停]

[黑衣身影从左右攻来，身形微微一斜横剑迎上。连续的杀戮耐心早已靠罄，甫出剑便凌厉无方，招招索命不予生机。一蓬蓬血花在剑尖炸开，一条条生命陷入尘埃。盏茶光景，雨势缓急依续，地上尸横五六]

[转头看那小和尚，居然都没有人以他为协，是我杀气太重、还是他太不惹人注意？]

还要跟着么

[声音清冷得令自己一凉，心头蓦沉一下，是杀戮太重了。血恣意横流，染了靴底似乎洗也洗不净]

[弱肉强食，今日若我败，也不过是野兽噬咬过后一堆枯骨]

[将脚下尸体踢开前行，却不自觉的留意身后动静]

[他没有怒目痛责我掠魂夺命，只不咸不淡的扔了句入土为安。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释然，放慢脚步匀了笑]

佛祖云割肉喂鹰，此地偏僻野兽丛生，留得尸身尚可一裹其腹，岂非善哉？

[我拿生死谈笑，我不在佛门。可这小和尚，又究竟是个什么和尚？]

你即于心不忍，为何不去葬了？佛门的慈悲就仅几句堂皇告诫？

哈哈哈哈，佛门慈悲！佛祖就教给了你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一伸手将他拎过来提步掠至凉亭，随意放其在长椅上，负手看亭外不歇风雨]

[连和尚都学会明哲保身了？不、不可如此偏激。最近的事接二连三，杀人与被围，早失了平常心绪。心下警醒两分，转头看那小和尚，似笑非笑]

小师博，你这和尚，不作也罢

[风雨未歇、风雨难歇，眼一凛转身踏入，我不入佛门，亦可超度众生。善良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任它苍天呜咽，定叫一剑惊鸿]

[走过去一脚踏上，长剑出鞘]

“呛啷”

[铮鸣一声似乎与这大石打了招呼]

这是磨剑石。砺剑所用

[说着嚓嚓磨了几下以手试着锋芒]

剑，是剑客的生命，此处砺剑万千，杀伐之气浓烈，为众所乐道

[看她张望的样子料也未曾上心，指节一收倏然抬剑，剑风划过她耳际，几楼碎发悠悠随风]

人在江湖

[她若是个闺秀便养在家中绣花就好，然即被世人称一声女侠，负了卫道除奸之责，可以不嗜杀，但必要习惯杀伐]

你不喜欢，却迟早要面对。师兄这一剑削的是发，你若不勤加练功将来遇了敌手，就不只如此

[我不想吓唬师妹，不过挺喜欢看她委屈兮兮的脸。不觉间唇角挂笑，坐在石上悠然看着白云蓝天]

好了，师兄逗你玩的，师兄只是想试试剑锋……

咳~

[收剑入鞘转到她身前，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粉嫩的脸]

罢了，师妹娇憨可爱就好，师兄自该去遮风挡雨

来，不气了，笑一个~

[风吹过来扬起她衣袂发角，分明娇丽动人，哪里丑了？]

是啊，好丑，哎、回山没法见人了

[促狭一笑，到泉边净了净手]

走吧，到镇上买个面纱给你、遮羞

哈哈哈……

[没事逗逗师妹有益身心啊，大步从她身边走过，闲适从容]

啊！那你哭吧

[脚步一顿停在那，任她从身后撞上来]

[师妹一直可爱，仔细想想还没看过她哭着的样子，梨花带雨、应该不错吧]

[双臂一抱，凉凉打了个口哨]

-------------建元八年春----------------

“呛——”

[一剑横过，血雾喷薄。尸体不甘的颤了两颤，轰然倒地]

[拔剑泉的水腥红不堪，我伸出手去，却也涮不干净。一重一重的追杀，几令我筋疲力飒，去岁大战时的伤口碎裂般绞痛]

“嘎”

[一群黑鸦飞过，叼啄着断臂残肢。冷眼看着这一切，我亦不知，自己何时也狼狈倒地不再醒来]

[勉力起身，不意拌了一具尸体险些摔倒。这些人，凶残狠戾招式奇诡，仿佛突然从地狱血海中钻出，张着血腥的口吞噬人命]

[昆嵛，我该回去么？把无端的灾难带给兄弟？不、脚下转了方向，孑孓而行]

哪里走？今天休想活着离开

[鬼魅般声音飘来，紧跟着弯刀倏忽而至，背心一凉、我几乎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倒入血泊]

长苏

[身子被一把推出，耳边打入熟悉的关怀]

爹爹

[踉跄的向旁边倒了下，滑进柔软的怀里]

娘……

[是我的错觉么，正朦胧间冰冷的刀锋狠狠劈下]

[一场昏天暗地的拼杀，看着爹娘为了护我身上一道道多出的伤口，我几欲疯狂]

长苏快走！

[我哪里还能走，要死便死在一处！]

[咬着牙力通血饮，戾如修罗]

[我不顾性命，爹娘如何肯弃？前后护着我抵挡，左支右绌]

爹！

梅谷

[痛呼声中，爹腹透一剑轰然倒地。我奔前去扶，敌人刀锋狠递，娘抢身而入，血花乍开，人缓缓倒在爹的尸身之上。最后抬了抬手想要抚过我的脸，眼中似有遗憾]

终究还是……唉……

啊！！！

[一声狂呼，我不知又哪里来的力气，握紧剑锋狠狠斩向来人]

[血泪模糊了视线，仅凭直觉收割人命。当有一道影向我走来，将剑从身前尸体抽出横劈]

[被其带离包围，凉风拂起乱发，眼神略见清明]

大哥 ……

[我只有一个妹妹，此生怕是已不得相见。而后，便只余得她孤苦一人]

噗

[血箭喷涌而出，眼中现了丝苍凉，身形栽倒]

[如一梦醒，如一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