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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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九年春

春光明媚，花色正酣，头顶三万倾碧空澄净，袖挽八千里浩荡长风，手执拂尘飘然而行，端的是仙逸绝俗。横云山正值桃花时节，灼华处处，微风送香，可方行了片刻，却不知从何处吹来轻云一朵，竟淅淅沥沥落起雨来。

不禁无语望天，又庆幸雨势不大。也罢，便由落雨桃花，洗去满身风尘。

然而这雨似乎预兆着此行不会顺利，欲往深山访故人，却久久不得门路。雨丝降地腾起袅袅水雾，周身花树间错如走马，唯独寻不见不解斋的檐角。

再往前行，又见一颗花树下摆着一方小桌，桌上有玉匣一只，匣旁则立着一块小木牌，上刻清隽小楷几字：“欲入不解，先付茶钱。”

知云尘身无分文，倒是在这里等着呢。

忍着笑意，摘下几瓣沾衣著雨的落花，拢入玉匣。掌心提气，轻叱一声“去！”，便见玉匣化一道虚影，飞入桃花深处。

“春雨贵如油，芳菲价千金。这份茶钱，好友可还满意？”

半年前来横云山造访时，这五行桃花迷阵还不曾摆开。难道真是因为自己欠下太多茶钱？可是风高人吶，我本想将身后风变押给你抵债，是你不要的哈。

此阵最为玄奇之处，在于逢水则动。再度观视天穹，但见阴云密布，毫无天开晴霁之意，着实怀疑风止有了呼风唤雨的本事。这想法又把自己逗得笑出声来，却在看到原路返回的茶杯时，把笑咽了回去。

“耶？为何付了茶钱，还要将我拒之门外呢？”

一声问出，便如石沉大海。阵也非是不可解，却有下次连横云山都上不来之忧患。手端茶杯默立半晌，既来之则安之地饮了半口杯中无根水，倒也清凉甘甜。

便等雨停吧。

又觉枯站实是无聊，索性傍了一株桃树，一瓣一瓣将花上雨珠收入杯中。不知觉中雨势渐收，茶杯将满，而不解斋影影绰绰的轮廓也终于在水雾中显现出来。

这才一手倒提拂尘，一手端握茶杯，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来到风止桌前，将杯放下，坦然自若地笑道：

“好友，新采桃花雨露，正配得上你的绝妙茶艺啊。”

细雨湿衣无痕，闲花落地无声，而好友送客无情呐。撩开贴在额前的发，隔着书桌看他带笑的眼，倒似隔了一江春水迢迢。

心思到底猜不透，好在人不来就我，何妨我就人。

“既然如此，便让云尘为好友奉茶吧。”

微微一笑，仿佛不解他意。将拂尘放置一边，轻车熟路找到那檀木茶盘端来放好，又拉过一把椅子正坐在他对面，神情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

红泥小炉生火，桃花雨露入壶。室内无人言，但闻窗外微风习习，但见炉火微光融融，无处不静好。待水初沸，微微有声，便投茶进去。沸极时，松涛引茶香，熄火分茶，恰玲珑三小盏，白玉浮霞汤。

那一大杯雨露，也只能煎出这点茶来，端看情意罢了，笑吟吟将盏推到风止面前。

“虽比不上风高人你，总归能入口，且趁热一试呀。”

风止饮茶的姿态分外斯文美好，身处修竹隐居已是极风雅，可若看着他，恍然还能看见他身后有春雨杏花，有镜湖明月，有飞鹤流云，有千山堆雪，哪一种都衬他，哪一种都不如他。

也拿起茶盏小品一口，煎得火候略大了些，茶汤入口清甜，回味却涩，尝不出桃夭芬芳。好在横云山水秀山明，雨水也比别处来得佳，这从桃花细蕊中小心摘出来的甘露才没有尽数白费。

剩下的第三盏，想来风止不会再碰，便自顾自得拿来饮了，听他所言，倒是一愣。虽是自幼相识，却还不曾礼尚往来过。非得要说的话，也只有自己来时带上清风两袖，去时顺走没吃完的茶点。

心中不由好奇所谓“茶资”为何，眨了眨眼道：

“可好友高风亮节，虚怀若谷，想来是不会和云尘计较这些的吧？”

倒像是把桃花阵中“欲入不解，先付茶钱”八个字忘了个干净。

“我在此才饮了两杯茶，好友却已想着让我走了。”

摇头长叹，颇有些痛心疾首地将玉匣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很是坠手。匣子与其中物件尺寸相合，因而听不到什么响动，一时也猜不出究竟为何。

不过风高人所予，必是世间少有的好物。

“好友且放心，此一回前来，云尘绝无旁事劳烦，喝茶谈天，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言罢，径自前往院后清泉汲水，欲再烹一壶新茶。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