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灵山

建元四年     夏

【残阳西倾映彻山河，林木葱茏，渐有薄雾弥漫，突有异动传来窸窣风声。肌肉虬曲的臂膀猛然逮住缰绳，座下马儿前蹄飞扬一声嘶鸣，戾目瞥见来人时长刀已劈下，顿时血肉飞溅，扑入眼中灼烫。长刀拖地淌血，魁梧身形倨挺于马背上，目含轻蔑扫一眼马蹄前的尸体，再次挥刀将头颅砍下，声涩而沉。】最后一个……

【这一小伙猖狂横行于天漠的马匪，历时半月，且战且行，一路追击直至伏凌地界才终于将这最后一人斩落马下，半个月的浴血厮杀马背相搏着实让人疲惫不堪，之前拼斗中落下的伤势虽不是格外严重，也因这一路极限的搏杀而恶化了。提起精神四下打量一番，虽知一路北行，然此刻也不知身在辽地何处。撩了眼皮，犹带狠戾的眼将周围景色纳入眼底。至此才发现这山林茂密应是一处山脚，想必是天色渐晚的缘故，除去虫鸟之声外，这地方倒是格外幽静。】

【扯缰往山上行去，待出了树林之后随意寻了一处地方翻身下马坐下，随手擦拭掉面上沾染的血液，解开上衣露出腰腹处的剑伤，咬牙将粘在伤口上的衣物扯开，早前带着的金疮药早不知落在了何处，皱眉看了看又溢出血来的伤口，盘腿思索一番，索性抽出革靴里面的短匕，燃了火折子将匕首烤热，戾目微眯翻手便将匕首贴到伤口，皮肉炙烤的疼带着伤口的裂痛百般滋味让人忍不住闷哼出声。】

【耳边却又传来窸窣声响，收了匕首，长刀一翻，瞬时立起身来，背脊挺直，虬臂紧绷，步伐沉缓，右脚往前迈出半步，提起刀锋横于胸前，锋锐寒芒映出一双戾气狠目，林中草木窸窣微动，脚下腾挪点逝影如鬼魅逼近前方，煞气汹涌。】谁？【待看清来人，不由一怔，本以为这地方了无人迹，万万没想到天色已晚的时候竟还有人来，且还是个女子！复又看了她衣着形容，原本冷厉的神色已缓和下来，敛了一身气势，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暮色渐起，残阳西坠，虽天色昏暗，并不影响看人的视线。眯眼见她眼神飘忽，清透婉丽的芙蓉面上还带着些惊惧之色，鼻端浓郁的血腥味中隐约氤氲开几分让人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的香气。将她面上细微的神色收入眼底，分明惊惶害怕却还咬牙硬撑提出条件，不觉想起年少围猎时撞晕在马蹄前的小兔子，低笑一声，胸腔震颤扯动腰腹伤口，余一声短促闷哼。收刀敛了一身凌厉退回之前盘坐的地方，额角青筋暴起，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开口。】丫头，你过来。

【微微阖冷厉的眸，粗砺的手摩挲着刀柄上的暗纹，想到自己此刻的伤势确实不宜再拖延下去，否则不止是回不回得了幽州的问题，想必连走出荒漠的力气都没有。想罢睁眼看她，尽力沉缓温和了嗓音。】我可以带你下山，不过今天恐怕不能了，我这样的伤势，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探路。不如你先来给我看看伤，若你当真能治好我，便是送你回家也无妨。

【见她温顺过来，蹲下身子认真察看起伤口，听到今日不能下山时，她面上不自觉露出的失望倒让人有些不忍，复又见她笑吟吟抬头道家远，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面上锋锐凌厉的神色尽数收敛化作难得的温和，低笑一声，应了她的话。】狄某向来言出必行，何况，骗你这么个小丫头也没什么成就感，你只管放心就是。

【衣衫敞开，盘坐于地，虽腰腹伤势严重也身形笔挺，无可避免的近距离之下，先前有几分熟悉的淡香不免浓郁几分，待她取出药瓶，才恍悟这香味是长期侍弄医药之人才会有的药香，原本还担心这小丫头学艺不精，现下倒放心下来。无论好坏，左不过伤势恢复得是快是慢罢了。看她如此期待下山，想必也会用心治疗，之前自己随意处理一番的伤口此刻也还疼痛难忍，短匕炙烤之后也只是暂时止血，伤上加伤，若非遇到这小丫头，这段时间估计是要以此地为家了，沉默片刻，看着蹲在面前小小一团的人，越发容易想起当年那只小兔子，不免发了会呆，下一刻就被伤口的炙痛拉回神，轩昂的眉峰狠狠皱起，呼吸也沉重几分，咬牙声沉喑哑。】小兔子，你下手这么重，是打算让我在这里多养几天伤吗？

【天色愈发暗沉，冷月中天，垂眼看了看已被处理干净的伤口，由着她上完药，抬手接过她手中的包扎伤口的麻布自己利索的包扎起来，抬了抬下颌，示意她去将驰疆背上背的包袱取下。】酒囊给我，其他的干粮和衣物给你御寒果腹，我守夜，你去休息，明早我休息好了就带你下山。

【方觉得这小丫头实在是听话又没戒心，幸而此番是贼匪丧生于我手中，若非如此，要倒霉的怕是这个小丫头了。见她虽面带懵懂，也还是乖乖去取了驰疆背上的包袱过来，正准备夸她一夸，就见她将酒囊拿出抱在了怀里，小脸上满是不乐意，言说不予。浓眉一皱，厉目不免带了几分锋锐。】若不喝酒，我这伤到明日定然好不了。往日受伤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以无伤药，不可无酒水！

【语罢又怕激起小丫头的逆反心，便又缓和了语气，续道。】此处山林密布，我若没有烈酒提神，守夜时遇到什么危险状况了可怎么办？

【想到此刻四周环境，倒确实有些担心自己精神过于疲惫而出什么纰漏，原本安然稳坐的心情也不复存在，长身而起跨步到她面前，大掌迅捷扣住她抱着酒囊的手臂，入手纤细似稍用力便可折断在掌中，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锋锐视线扫过月华下小丫头清婉的容颜，心头一悸，不由皱眉压下这莫名的感觉，沉哑声音诱哄道。】乖，我保证只喝一点点提神而已，既然答应了要送你回家，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且安心就是。

【复又看了看愈发暗沉的天色，掌中使力取过酒囊，退回之前静坐的地方，仰头灌了几口酒，烈酒入喉，如烈火烧灼而下，霎时卷去一身疲乏，眸光一厉，寒芒烁烁如落星河，拇指抹去唇角酒渍，笑得肆意张狂。】小兔子，你该去睡觉了，有事唤我名字便是。我名，狄戎。

【见她咬唇气鼓鼓的样子，本以为还会说些什么，没成想竟真的乖乖听话找地方睡下了，一时静谧，复又想到还不知道她名字，但见她背卧一旁不欲搭理于我，也就不再多言，反正不管有无名字，总归是喊她小兔子，想罢整理好敞开的衣袍，索性也阖目养神。】

【万籁俱静，冷月如钩渐消弭于天地，天将破晓时豁然睁开眼，侧耳处是她轻缓绵长的呼吸声以及驰疆时不时的响鼻声，天光倾洒，目所极处可见草木葱茏，时有飞鸟投林，生机盎然。提刀起身，长舒一口气，顺着林中小道先去打探前路，待摸清四下路径和方向寻回她身边时已是光照大地，将她唤醒后把早前摘取的果子和装好清水的水囊都递给她。】我已探明方向，你先梳洗一番，吃点果子垫垫肚子就带你下山。待下山寻到旅店我再请你好好吃一顿！

【等她将自己打理齐整之后直接带人上了马背，辨明方向之后，提缰驱马直往山下去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