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

======建元五年，夏========

【紫竹林，紫竹丛生，水雾蒸腾，常有青莲武馆弟子于此处练剑】

【此去紫竹林外围十里深处，有一竹屋，重重叠影相错，若不细看，竟瞧不出竹屋一丝踪影】

【竹屋里住着一位年过六旬的老篾匠，以编织竹制器皿为生，偶然遇上青莲武馆弟子，他们也只当他是住在偏远山区的村民，从未想过紫竹深处还住着这么一户人家。】

【虽只常见老篾匠，但若有心人，却一定可以知道，屋里还住着一位足不出户的妇人，之所以称她为妇人，只因每次篾匠在屋外编竹篮时屋里总会听到琴音，而老篾匠则唤她为“姑姑”，想来应该是一位年岁已高的老人，只是琴音清雅，琴意怡人，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这一日，青莲武馆的弟子练完武后在一起闲聊，无意间说起那位老篾匠，说他每次从这经过，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丝毫不把他们青莲武馆的弟子放在眼里，便想着趁着今日练习完毕，埋伏在老篾匠回家的途中，准备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紫竹林深处，小竹屋依然隐匿其中，清雅琴音，伴随着几声鸟鸣，更显此处幽静安宁】

【绿竹翁外出已有几个时辰，往日此时屋外应当早就响起他削竹之音，即使偶有耽搁，也会在固定的时刻回到竹屋，为何此刻却仍不见其人？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早便听说上次在河边有青莲武馆的擂主挑衅，但又怎能是竹翁对手？不过几下便打发了，只是竹屋的存在也便暴露了。那青莲武馆弟子估计是碍于竹翁一身怪异武功，想来也只敢在外打探，未敢真正闯来竹屋。但一时不敢，不代表永远不敢……】

【拨弄琴弦的手停了下来，决意再等半盏茶时间，若竹翁还未回来，便出门寻他】

【如此想着，还未到半盏茶时间，竹屋外打斗之声便起，凝神听去，却是那青莲武馆弟子合众人之力围攻竹翁一人。即使竹翁武艺高强，但毕竟年事已高，再加之双拳难敌四手，此刻便渐落下风】

【一指挑弦，诤然之音划破战圈，缠在一处的众人立时停下手来，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绿竹翁恭敬地朝竹屋行了一礼，口中唤道】

姑姑，竹翁一时大意，着了江湖肖小的道，打扰姑姑清修，还望姑姑见谅，待竹翁打发这群小人，再向姑姑赔罪！

【竹翁中气略弱，虽有气力不继之势，但无甚大碍。听竹翁之言，便可知是青莲武馆的弟子设了陷阱，大概是意在报复绿竹翁几天前在河边出手击败青莲擂主一事。竹翁平日陪自己隐居于此，对自己毕恭毕敬，那是因自己对他有恩在先，然而对江湖其他人而言，绿竹翁大名却是响彻武林，自然不把这些青年后辈放在眼里，如此一想，竹翁中计之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指尖再轻挑琴弦，口中言道】

前人有云“莲，花之君子者也，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涟而不妖”，想来青莲武馆的先祖也是一风雅的正道人士，他后人是怎样一番光景，吾虽不能窥其全貌，但从其先祖立派之时的取名便可猜想，其后人应该是豪情干云仗义江湖之人，至少不会是那种以众欺寡、欺凌老弱之辈！

不知众位出自何门何派，竟敢如此大胆，在青莲武馆门口便与我师侄为难？

【明知他们来自青莲武馆，偏生故作疑问，不欲说破，看他们要如何作答】

【处于居室之内，虽无法亲眼目睹众人面上神色，但凭猜想也可知必定是精彩万分。这几年随着竹翁游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寻着一处合心意的竹林选择在此隐居，虽欲平淡度日，不愿与人争斗，但若不管不问，任人欺凌，这平淡的日子也终会有尽头】

【与青莲武馆积怨已久，此回他们有备而来，怕是少不得有一番纠缠。习惯了紫竹林悠闲宁静的日子，这番失去，终是有些可惜，唉……】

【正待起身，屋外突然响起一中气十足的男音，话里虽带有几分油腔滑调，却是实实在在地打了那姓王的脸，合着先前自己明说暗指的一番话，对青莲武馆弟子而言，不可谓不是种讽刺。然而众人在初初听到那少侠之话时，却一起哄堂大笑……】

【半眯了眼，仍坐回屋内琴前，静观其变】

客串青莲武馆弟子王某

【正惊疑不定，这老头一身武功已然不俗，而屋内被称为“姑姑”之人，想来武功更在老头之上，只是今日已然开了个头，又哪有回头之理？传了出去，难免被江湖人耻笑，却也完全忘了今日这般欺凌老弱的行为，早就违背了正道之举】

【给众师兄弟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围攻老头，而自己则绕到屋后捉了屋内的老妇人，界时不怕这老头不磕头认错。脚步才刚踏出，突然冒出个小子来挡在眼前，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还未来得及细想，这小子痞气一笑，一出口便是那讳言秽语，听在耳中，却如雷击，本以为往日里偷偷去群芳院寻小翠之事无人知晓，不意然居然被这小子抓个正着，恼羞成怒，面如猪肝之色，双目浑圆】

哪里来的黄毛小子，在这里胡言乱语！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番！

【说罢，大刀一横，直取那小子要害】

【他的笑声豪气爽朗，然而说出的话却好不正经。那姓王的被惹怒，以雷霆之势朝那少侠袭来，只见那少侠将将抽剑架住攻势，嘴上还不忘借机讽刺几句，巧妙的步法卸去对方猛烈的力道，剑上的招式却看不出任何门路】

“铛……”

【兵器相接之声一下，那姓王的武器被挑落，此番挑战胜败立现】

咦……

【虽然他极力掩盖师出何门，但习武之人总有些惯用的身法是自己也未能意识到的，在对战过程中便成了本能。方才那招实为巧妙，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凑近窗前，仔细看着竹林中的打斗。那姓王的兵器被夺，便再不顾习武之人的规矩，竟招呼众人群起而攻之。青莲武馆能屹立不倒，确有几分本事，这“天罗地网”能将人牢牢困住，轻易脱身不得。竹翁抬眸询问是否相助，暗自摇了摇头，静观其变】

【对战片刻，瞧着那少侠似有气力不继之势，步伐虽巧，但已失先前的稳健，偏生还分心他顾。网外众人见状心喜，只见那王姓弟子刀锋一转，朝着少侠因分心而露出的破绽攻去】

【来不及多想，手中竹片穿过纱窗打在那人手上，使刀锋稍偏。拿过斗笠戴于头上，飞身而出，一招“落雁”将王姓弟子踢出阵外，阵形稍乱，趁此时，手中竹片连连而出，“天罗地网”——破】

【落于角落，背对其人】

若不想青莲武馆从此在武林消失，请转告西门恨，好生管教门下弟子！滚！

【一身武功，半数出自佛狱的经楼，因幼年时父亲曾有过一番指点，再加上佛狱七天各自平衡，对自己从来礼遇有加一应俱从，故而从小得览众家之长，武功路数诡谲多变，为得的速战速决，下手难免重了些。所幸前些年有曲长老的陪伴，以温和的曲调淡化唳气。这也是为何如今会选择紫竹林这样幽静偏僻之地隐居的原因】

【一番教训，终换来清静。清风徐来，竹枝摇曳，似是奏响了自然的音律，仿佛方才的缠斗只是虚梦一场】

【不闪不僻受了他一拜，只在他口呼晚辈前辈之时，斗笠下轻扬的孤度彰显了主人的好心情。只是还未来得及好好品味，便见那人身躯摇摇欲坠】

【快步移至他身后扶住他的肩，玉指搭在他的腕脉之上，一触之下，略为心惊】

竹贤侄，过来帮我将这位陆少侠带进竹屋，待我为他仔细搭一搭脉！

【坐于纱帘之后，待竹翁将那少侠扶进屋来，便伸手为其探脉】

奇怪

【他的脉相，初初探时，只以为所受内伤颇重所至，只需时日调养休息即可，如今细看，脉相时缓时急，缓时如古井无波，急时如惊涛骇浪。体内原是相辅相成的两股力量，如今却似在相互争夺，因而冲击了他的体魄。造成他内息不继，气息不稳，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陆少侠，你内息不稳，原是短时间内不该再与人动手，然而今日却……

【望着纱帘之外的人，虽模糊了面目，然而他的爽朗侠气却能透过纱帘直入人心。听他之前的一番言语，对自己的情况大概早已清楚，却还能毫不在乎地并出手相助，不管是天性洒脱，抑或是古道热肠，能这般不顾性命相救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不免让人对他产生了好奇】

【收回手于纱帘后静思：若是今日自己早早出手，也不至于让他与人动武，因而牵动他的内伤。如今他的内伤引动了体内真气流窜，若不及时压制，只怕走火入魔事小，性命攸关才是大。只是以自己的医术，顶多能治好他的内伤，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当务之急，得想办法暂时控制住他真气的流窜，才有足够的时间为他寻求彻底根治之法，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眼光无意识地扫过竹屋，突然眼前一亮。拂袖落坐于琴前，十指纤纤，轻灵地在弦上舞动着，舒缓的曲乐渐渐在竹屋内回转】

你叫我婆婆？

【先前听他知称晚辈，还以为是对着竹翁所言，不想他竟因竹翁反而误以为自己是……听他谈吐，只觉此人心胸坦荡，不说天阎城那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就是比这江湖上多少自诩名门正派之人，亦不知高了多少去。然而如此人杰，若当真英年早逝，岂不可惜？】

【柔和的琴音一遍一遍从指尖流出。日暮西窗，和风拂面，轻轻摆动的纱帘，和着竹翁编织竹片的声音，形成一副极为和谐的画面。趴在桌面上休憩之人终于醒来，见他已不若先前那般虚弱，心安些许】

你不必自责，我刚才所弹的乃是清心普善咒，本有催眠之意，助你调理体内的真气！
你如今感觉如何？

【顿了顿，又接着道】

恕我冒昩，不知少侠可否告知，为何你体内，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拼杀一般，导致你真气不继呢？

【究其源，才能彻底根治】

【听他所言，想来是跟对方交手时被其所修之“气”所伤，这股“气”在他体内游走，平素无事，若一动用内力，则“气”也随之运作全身，这股“气”与他所修内力不相容，便相斥，以致于造成他内息不继之相。长此以往，怕是性命堪忧】

【只是，要将“气”从他体内驱除，又谈何容易。武林当中，是何时冒出了修练此等邪功之人？难道又是与佛狱有关？看来有必要回佛狱一趟……】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未曾注意，纱帘之外，竹翁对这位仗义相助的陆少侠青睐有加。见姑姑一直未曾表态，便偷偷拿来文房快速书下几字——】

（恳请传授此曲，终身受益）

【闻言一怔，以往那些下属们虽都对自己言听计从，然就连稍微与自己关系密切一些的，也只会想见识见识自己的武艺，还从未有过谁像他这样请求教学琴艺之人，不免有些微愣】

【一时的沉默让人误以为自己不愿教授，见一旁竹翁抓耳挠舌的模样，便不难猜出这是出自竹翁授意，看来竹翁对此人印象颇佳。也罢，整日里让他一个人陪着我守在这清冷的紫竹林，想来是有些寂寞，也难为他了，难得遇上一个与他投缘的，而且此人一身豪气，坦坦荡荡，便是成全他又如何？】

少侠不必客气，今日承你出手相助，无以为报
你的内伤难愈，令老身思之难安
我就将此曲传授于你，以作答谢之恩

【顿了顿，又道】

不知少侠琴艺如何，要否弹奏一曲？

只要有恒心，曲曲琴艺，又岂在话下？

【言毕，便命竹翁找来另一架琴，大致讲解了学琴的几个步骤以及相关指法等，并约定了每日学琴的时间】

【见天色渐晚，竹舍不便留客，便令他明日再来。此后朝夕相处，隔帘授琴，情谊渐浓】

==============结===============

=============建元六年,冬,补剧================

[建元六年,隆冬]

[陆哥的伤已有复原之势,感叹之余终是松了口气,只是这昆嵛,这辈子他大约是再也不能回去了.本想将他带去仙居谷,然而冬雪已至,他亦需要休养,便将他带回了紫竹林]

[紫竹林是我们初遇的地方,还记得年前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叫了我一路的婆婆,待身份揭破之时,又恰昆嵛佛狱多事之秋,相守的时间太少,所幸的是,我们终究走到了一块]

[提了壶酒,去了紫竹林后方一座坟冡,说是坟,其实也不过是一座隆起的土丘,那是竹翁最后的归宿.我知道他喜欢这个地方,所以便亲自将他带回这里,他的前半生献给了父亲,后半生却是籍籍无名地守在紫竹林陪伴我成长.他奔波了大半辈子,名利声势早已看淡,故而他走后,我甚至连一块碑也未曾立,我知道他不愿有人来打扰]

竹翁,我来看你了.

[我知道陆哥一直在为竹翁的死而心结难解,只是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便是陪在他身边,也望他能早日从昔日的阴影里走出来.]

[紫竹林原本是青莲武馆弟子长来练武之处，只是西门恨太过无能，自己的弟子督管不力，竟是有眼不识泰山，打上了竹翁的主意。青莲武馆竹翁的那一手不仅震住了西门恨，更是打了他整个武馆的脸。此后武馆弟子虽还来紫竹林，但已不敢再靠近紫竹深处，徒留下斑驳剑痕，昭示着曾经的历史]

[伸手将酒倒进了土里，浓郁的酒香混杂着竹林特有的清香，是竹翁生平最爱。抽出紫竹萧，准备再奏一曲《清平调》]

[刚起调，断枝声响起，以为是陆哥醒后找来，也未曾回头，只放下了竹萧，言道]

陆哥，想当年，竹翁宁可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你而违背我的意愿，如今他又何曾舍得怪你？
你如此自责，又让竹翁如何能安呢？

[身后久久未有响动,只道他难解心中之结,便也未曾再提,只听风过竹林之音]

[若有似无的香味传来,这是不属于这里任何人事的气味,眉一皱,欲回头,便已听泠泠之音响起]

[微怔,只一刹便释然]

无妨.

[一时间便是无言,良久,待土中酒气渐消,便掉转身来,望着还站在原地略显尴尬的姑娘]

这里久不见外人,不知姑娘前来,是要寻人,还是找物?

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

【听她所言颇有些诧异，自多年前与竹翁搬来此地，满眼所见皆为紫竹，越过深林，便是崇山峻岭，何以赶路会途经此地？】

【抬眸望去，见那姑娘眉目清秀目光灵动又暗含哀伤，不似奸邪之辈，略一思索便知何由】

此去方圆十里均为紫竹，十里之外便是高山险峻，姑娘怕是被前方竹阵所惑，走岔了道了。

【顿了顿，又言】
时值正午，姑娘如是不急，可与我家去稍作歇息，我与……一位朋友就住在前面的紫竹屋里。

【未及阻拦，便见她已躬身行礼完毕。也罢，这样一个懂礼守礼的小姑娘，想来竹翁亦不会觉得打扰】

【抬手引她朝左侧隐蔽的小径而去，温言】

哪里，相逢即是有缘，何谈打扰！

【挥手拂开路上碎石落叶，原本无路的竹林立时现出一条清幽小道，道路尽头，紫竹小屋赫然在目。状似闲谈道】

不知姑娘要去往何处？
这紫竹林我已住了十数年，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或许可以帮到姑娘。

=========补剧，建元六年，冬========

【黎明已经来临，密密的紫竹将细碎的光挡在天外，只剩一片令人压抑的沉重与不安】

【小地地扶着陆哥，轻轻推开竹屋。虽然许久未住，但竹屋内的依旧竹香萦绕，仿佛两年前的那些学琴的黄昏时刻】

【依着屋内熟悉的摆设，将他扶到榻上，刚想转身，手却被他紧紧拉住。心蓦然一动，却始终未曾开口，只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被关在沉壁崖时过得有多艰难，却知道，我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恨不能立即提剑去找万天一算账，可是那人，却又偏偏是他的师傅】

【眼神复杂，却终得一句叹息】

陆哥，我去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