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玄洞

[回到冥教，日子一如往常没什么大变化，除了那一点点不和谐，霍扶摇不止一次上魑生堂，都被我避而不见，脑海里还浮现出在客栈她买醉倚怀双眸水艳时的模样，那浑然天成的媚惑下似乎还有着更难觉察的深意，我却无意去探究]

[该说的话那天早就说的明白，她这般执意合该以我往常的性子早就不耐，但如今却只是避开而已，至于缘由，我也说不上来]

[这阵子她倒是安静了，只不过换了更招摇的方式，不知道从哪里寻出来个野男人成天没事带着教里乱跑，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了新欢，就连堂里几个下属现在看我的眼光都带着几分同情和异样，教自己的脸白了好几天，他们愈发小心翼翼]

[无影堡的人到底没抗住重刑，透出合欢教买凶杀人的消息，他们本是对火灵芝誓在必得，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那恨可见入骨，所以才不惜花大价钱找人来买我们的命，如今又失算，怕是会仇上加仇，虽说合欢教不足为俱，但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以后总要多加防范]

[从无影堡的杀手嘴里撬出话已是几天前的事，本也该跟她说一声，但始终没去，憋久了自己也不痛快，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一路寻着消息到玄龙洞附近，本来这种偏僻的地方不怎么好找，不过托她这几日招摇的福，教里无人不知她携新欢到处游玩，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寻到林廊处，远远瞧着那一对相依相偎的人影，目光淡淡，即出声]

玉殿主好闲情

[多日不见，她还是那副模样，仿似浑不在意但目光迢迢睇来却又像是看穿了一切，让人很不舒服]

[皱了眉，心下郁气便借着那开口不知死活的家伙冷冷而出]

也知道这是大门大派，什么参差不齐的人也敢进

[特意放缓了语调，却是字字由唇齿间淬冰而出，带了那看不见的杀意随风拂去，让人不由生寒，从他有些多嗦的脸上显而易见]

[毕竟这里站着的，都是江湖上杀人不见血的魔头，冥教负名在外，他安能当此处是闲居雅兴之地？]

[见她终是开了口，眉间肃色不散，脱口道]

让他滚

[想让我过去，就先把眼前的垃圾给我清干净]

[只静了一刻，脚步声离，便只剩下我跟她两个人，一时静谧还是她先挑开了口]

[不动声色的走近，她仍是完好坐在原处，明艳的红衣在质地光滑的丝绸下软成一波接一波的红浪，透过薄纱勾勒出一副娇好身材，半倚在翠绿林廊下，一时像极了那些诗人墨客手下的丹青美人图，即便是不懂书画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也多是惊艳]

[可谁又知道，这画中看似温婉如水的美人却有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性情狠辣，不择手段的冥教不开道殿主，玉琳琅，似乎有一种美天生就带着针毒，如蛇蝎般让人望而怯步，但这些人当中，不包括我]

[没急着答话，而是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与她齐平，目光注视着那日照粼波下的眼睛，恍然又想起在三公峰与她相遇时，她倚树促然的一笑，当我抬起头越过丛丛茂树，也正是这般的光打在那睇望的双眸间，像镀了金色的光晕，让我微眯了眼睛]

[于是眼下我当真也眯了眯眼睛，甚或带着极轻的笑，出口却越过原本真正的来意，却由心而问]

玉琳琅，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原本以为对她的了解当如她本人一样，初次站立在对面就已经了解的透彻，玉琳琅的过往并不难查，她也没有刻意隐瞒，就像她每次挂在嘴边漫不经心的笑，实则都是黑暗腐朽中一步一步堆积出来的红粉骷髅，这是很好的御敌手段，能轻易让对方掉以轻心，迷惑本象，所以，原也以为对我，她也同样是勾勾手指，便想玩弄于鼓掌之中]

[但上次在客栈她醉酒之后说的话及眼中流露出的神态，我几次三番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她勾引人的把戏，却仍是时常挥不去在断崖边那一条飞来的白绫牢牢绕住了我本已任天由命的心，真情，或者假意，都被她演绎的恰到好处，像是寻到了我牢固城墙下的一处缝隙，埋下种子，让那本是无憾的城墙上蔓延缠绕出妖冶魅惑的花，却在我看来，与毒花无异]

[目光一下变得暗沉，不知是哪一株花碾碎了毒粉，让我在看到她那浑不在意的漠然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表情时蓦然刺痛，向来刻意伪装或是早已渗入骨髓的冷漠无心这一刻起了些微的变化，教我不经意的破防落在目光冷然却嘴角上扬的一瞬，头一次说话不过脑子，冲口而出]

朋友？亲人？你当别人眼瞎？倒是我想问你，既然招惹了我，又为何还要找别人，还是说，这是你一贯拿捏的手段

我祁丛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可与那些不入流的相提并论？

[一番话出口，才蓦然惊觉其中意味，她的热情我一度没有回应，如今又作势干预她与别人相好，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顿时住嘴，眉蹙下的眼神略是懊恼，唇抿一线，在林廊窸窣的光线下泛出微白]

[话出口就反悔了，但她没有给我反悔的机会，逆光里的人影趁隙靠了过来，头将一抬那红唇就送了上来，呆怔的一瞬眼中只是她放大的脸，那柔软的唇舌便已带着几分霸道的强势攻城掠地]

[身子微僵，异于唇上的触觉，下意识没想到要推开，直到她整个身子都伏在了身上，后力借地一撑，却未想她胆大到光天化日就把自己衣服扯开，风一吹一凉 ，肌肉顿时紧崩，目光诧异却惊下突出一声]

你….！

[声将停在她那双妙手抚弄下，终是提音灭唇化做一喘，竟任她一路流连至新伤刚愈的结疤处，带起轻微的刺痛与麻意，引起颤栗]

[唇上鼻下都是她的味道，满溢之下挥散不去，教灵敏的大脑都变成了空白，只知道内心深处除了初时的僵硬排斥便逐渐软化在她温柔乡中不辩方向，如是过了好久她的话才渐渐飘进耳中，一时也没来得及反应出声，就被不远处一道惊呼给打断]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一抬头，刚才那人去而复返，正巧看到了这一幕，两相交缠依偎极尽暧昧的姿态落入他眼中变成了惊怒，扬手愤指的方向正是自己袒胸露出的肌肤上她一双素手轻搭，瞬间目色一沉，我可没兴趣让别人看到这一幕]

[手微抬，就起了杀意，透骨钉于袖间蓄势待发]

[明明就是一钉子的功夫，却被她几经长绫周转再绕回到手中，就如她的心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待在眼前]

[抬头，是她眸色深处的雾霭在光线下仍是驱散不开，反是清晰如一泼浓雾将我望着，让我知道在那惯是戏笑无谓的表象下也有着莫测讳深的一面，也是教我差点忘了眼前人的身份]

[能从名不见经传一路跃到殿主之位，她的本事又岂是我能轻易小看的]

[掌中绸缎丝滑如水，几是抓不住复是一攥，低头凝望间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就这么结果了他，但再次抬眸间杀意已渐退，取而代之的茫然错过她始终睇望的视线，微微失神，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寂静中重起的声音]

我七岁家乡遭荒父母双亡，迫不得已背井离乡，一路乞讨，受尽白眼，看透这世态炎凉

大宋治世百年，我却在这太平盛世中苟延残喘了十年，后来总算被人看中学武根骨教授技艺，摆脱了饔飧不继的落魄生活

那人告诉我，他可以教我两种功夫，一种是以仁义为先的剑法内功，渊源追溯可媲当今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昆嵛剑派，一种是以阴邪为本的刁钻功夫，袖中藏器，可杀人于无形，选哪一种皆看往后我要走哪一条路

[话到这，才慢慢偏头看向她，此刻眼中茫然追忆已去，只剩下那经久杀伐历练中的沉淀将一双眼抹的更深更暗]

[与十七岁那年的自己，如出一辙]

我选了后者，因为在我心里，除了自己，谁也不信，侠之仁义在我看来不过是天大的笑话，就像那些侠客身上佩带的所谓名器名剑，都是华而不实

[他们没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没尝过流离失所，倒街卧巷的潦倒，每天吃过上顿就不知道下顿在哪里，不知何时便会冻死饿死在街头，却是一席裹尸，无人问津]

[而那些所谓的江湖侠客却未曾出现在自己绝望之时，救水火之中，这世上，最关心自己的人已经不在，除了自己，便没有人会在意我的生死]

[所以我入了冥教，而不是那些名门大派，我要的，是始终游走于生死边缘的敲打，教我不要忘记那些苟活的曾经，犯下累累杀戮就为了告诫自己不能轻易松懈，我既已选了这条路，再是崎岖也必定要走下去，哪怕每一个脚印都踩着赤裸裸的鲜血]

我活了这么久，早已习惯于黑暗中独行，如今你的闯入扰乱了原本的轨迹….

玉琳琅，我该不该信你

[这份犹疑是我一度推开她的原由，我不信任何人，除了自己，但眼前这个人以突如其来的攻势闯了进来，我欲是不理却发现不知何时心已动摇，但最后的决心教我几度迷茫在她温柔蜜意里，像一张缠缚的网，想要撕开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被缠裹的不能动弹]

[情意双刃，同样可杀人于无形，我不想就此堕落，却又怕在决绝离开之际看到她眼角滴下的泪]

[归根结底，是动了情，因为喜欢，才会害怕，而我之前半生之所以能排除万难活到如今，靠的就是不畏生死，无惧于心，而本也无心]

[这是致命的缺陷，我几欲想躲，却终是逃不掉]

[一丝狠厉闪过眼底，对她万般复杂皆化为眸中逐冷，手中握着的长绫狠狠一拽，几是窒息紧缠的恐惧透绫而来，袖中暗器继而飞去，穿透锦缎嵌入他的身体，缠绕的绫布破声而开，接着是他闷哼倒地的身影，透骨钉虽将他重伤，却避过了要害，他死不了，她也不想他死，至少从她的眼中我读到了这个讯息]

[廊下风再起，却只余了她一袭绸衣独立，与那不远处的血腥浓重打破这绿林的生机，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