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老街

———建元七年·秋———

[秋雨过境，涤尽满地尘埃，带着杀人后不适的心情也有些小小欢愉。这次出来前，鬼医说小妹的腿已有了些眉目，虽然之前也曾有过空欢喜，但总归是漫漫黑夜中一点荧荧火光。一想到从前小秋每次喝完药，总爱皱着眉头向自己撒娇，变着法子讨要些新奇玩意儿。心下好笑，嘴角一勾，牵出个极浅极淡的笑容。]

[自己已在广南呆了数日，此处毕竟偏远，于自己算不上熟悉。夜长总梦多，算算时日明天便该启程回扬州，这次回去又送些什么好呢？]

[随手拾起一旁摊贩挂卖的玉饰，通体金黄剔透，握在手中只觉细腻滑润之极。玉能辟邪，妹妹自小身子不好，又喜爱这些漂亮的饰物，把玩片刻，觉得很是满意，便抬头询问价钱。]

[想来自己久居吴越，一口吴侬软语清音朗朗，那摊主欺侮自己外乡人，又兼孤身一人面容和善，胡乱报了个极高的价钱。虽然对此玉颇为意动，这许多银子也觉离谱，缓了缓语气仍旧温言道]

老板，单论雕刻这玉饰算不得什么，在下不过是看中这方金丝玉，您这价钱实在太高。

[摊主是个五十上下的精明商人，一番话说得又疾又快，其间夹杂着本地方言，着实听不大懂。但看人面色，大概也是不愿，不由微微皱眉。]

[买卖讲究和气生财，生意也要平心静气的谈，因而并不着怒。玉石玉器本就是稀奇玩物，更遑论其中珍品，想来一时半刻不会有人争夺，便默然不语，只在手中又把玩片刻。]

[这摊主也着实沉得住气，半眯着眼睛一脸高深莫测，听得一旁又有人询问，才操着一口方言说了些什么。]

[不待仔细分辨，先前询问之人已转过身同自己说话，颔首微微一礼，口中先礼貌道声“姑娘”，不急回答，反转向摊主，再问道]

这玉饰当值几何您也心知肚明，若价钱降上三成，在下定会出手拿下。

[集市鱼龙混杂，不乏漫天要价者，自己虽算不得行家里手，但常年同小妹一道，耳濡目染却也学了三分。眼见这位姑娘一派天真烂漫，恐其受骗上当，也不好明说阻碍摊主生意，这才一再问价暗示。]

[一方玉石殷红艳丽，心下不由一惊，暂且放下手中金丝玉，双手接过人递来的玉石，细细打量。色泽如血，触手滑润，正同书中所载一般无二。压下心中讶异，声音微沉，不动声色向那摊贩询道]

这方玉质地浑浊，怕不及那金丝玉吧？

[眼见摊主犹豫片刻，果然报出个比之前低了不少的价钱，微微一顿，将血色玉石放回原处，玩味笑道]

血沁？

[血玉何其罕见，若非小妹雁秋博闻强识，怕自己尚不知贡觉玛之歌为何物。如此世间珍宝，又如何以阿堵之物量之。摊主一脸莫名，心想那位姑娘定也不明所以，略欠了欠身子，在人耳畔轻声解释。]

这是狗血玉，生灵怨气凝聚其中，姑娘且仔细些。

[见人仍不依不饶追问，心下默默叹息，便也不避着摊主，复拾起那方血红色玉石在手，道]

血沁极难得见，多出自古墓之中，玉石在人体内千年方沾得血红，至于这玉……却是活着吞入狗腹中，待其噎死后再如法炮制。

哎，死生之间极其可畏，些许玉石珍玩……又值些什么？

[知易行难从来如此，自己枉读圣贤书，莫说小小牲畜，手下人命百十，如何还有面目在此说教？抬首扫过摊主一眼，见其已面色颓然，似有悔改之意，便也软了声音。]

老板怕也是受人欺骗，只是此物于人并无半分益处，老板久与此为伴，也当小心。

[细心将几件作伪的玉石一一捡出放到一旁，并未多说，只看了摊主一眼。又将那金丝玉玉饰解下放到姑娘手边，自己蹲下身子去一小堆籽料中挑拣，待有闲暇，还是亲自为雁秋雕一枚玉佩。]

嗯，这玉就让与姑娘了。

[听她说得高兴，也点点头微笑回道。至于小金，单听名字的确与这金丝玉相配，却未深究其究竟何物。伸手捡出一块两寸见方的甜白籽料，白如羊脂，皮衣靓丽，虽比不得金丝玉珍贵，作为把件也颇难得。]

[递与摊主询价，因为是剩下的余料，又未经雕刻，价钱尚算合情。揽过老板的手缩入袖袍中，递出张银票，就此钱货两讫。仔细收好玉料，道]

哪里说得上会，略通一二罢了，倒是城中玉器店的师傅手艺精湛，姑娘不妨前往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