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藤峡

——建元七年 夏


从大理走到广南似乎用了很久的时间，她只是记得在大理的时候很冷，到了广南以后天气就颇为炎热。该是入夏了。那种饥饿感又出现了，可是峡谷之中并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她吃，除了遍地的草药以及偶尔能看见的爬虫。连飞禽走兽也看不见，更何况她现在并没几分气力去狩猎野兽。


她并不是第一次挨饿，可是这种饥饿感却是她最厌倦的感觉，狂躁不安并没有因为峡谷中的静谧减少几分，反而令她心思更加烦乱。
已经在这个峡谷里走了三天了。如果再走不出去，或许她只能考虑看看这里的草药哪些可以直接拿来食用。


扶上一颗巨木，眼前的景色都变得有些模糊，但唯一不同的是，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能听见前面有沙沙的声音。


或许是野兽，也或许...有人？

这样的声音似乎并不能带给她安心的感觉，反而令她心底的烦躁更加具象。扣紧树干的手指更加用力，直到粗砺的树皮嵌入指缝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但这并不能减少她的饥饿感。

树丛间走动的声音愈发靠近，但意外的是——从树丛间走出来的并非野兽，而是一个人。只是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细微却可以察觉。

推开扶住的树干，她向来人走去，脚步虚浮踉跄，却正好撞上对方正面。抬手时正好堪堪把住对方。

“抱歉...我太饿了。”

这句话很轻，却不像是真的道歉。她在笑，眼底的笑意晦涩腐朽。话音落下，女子张口便是用力地向对方肩头咬下，下颚紧绷，似乎要将他的血肉连皮带骨一齐咬碎。

她很意外这时候会出现一个人，但更加令她意外的是，这个人既没有躲开，也没有挣扎。尽管如此，她却分不出心思去思索这件事情，事实上，她除了想尽快的吃饱，没有什么更多的想法。

她咬得很用力，只不过隔着衣物却显得有些吃力。直到舌尖尝到一丝温热的血腥味，她的牙关微微一松。

她的确很饿，但她却更加憎恶于自己食以人肉的习惯。而这种情绪让她突然推开了对方，半侧过身，抬指抹去唇面的血痕，目光落于男子肩头的痕迹。眸光微微一暗，说不清的情绪转过几许。

若非当初莲央捡回了食人肉以生存的她，或许她会少去许多烦扰。

“.....你...”

她张了张口，却没了下文，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抽回视线，向后推开几步。

“你不走吗，不怕我再咬你吗”

不能不管？平常人别说是坐在这里依旧与她说话了，恐怕早已吓得逃之夭夭或是挣扎防卫，她扯了扯嘴角，这笑容有些敷衍。

“吃人的毛病，你怕不怕？”

抚在唇面的手放下在腹部，饥饿感依旧一阵一阵的传来，甚至因为饥饿多出了一些微微的痛感。她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向前走了两步。

“起来吧，这里没什么人，你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着的。”

弯了弯唇，她伸出手去，递在他的面前。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啊？”

笑意转变颇有些无奈，她不知该说这人是傻子还是没心眼，竟然能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发呆。索性收了手，蹲下身，再探出手去捏了对方的下巴左右打量。

“奇怪呀...我这一口难道是把你给咬傻了？刚刚看起来还好好的，这会儿看着怎么傻乎乎的了”

——接上

他站起来了，她却依旧蹲在地上，听他倒吸一口凉气，抬眸又瞥见已经渗出血迹的肩头——她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嫌弃的意思，可是她自己却知道，她只是不想自己看见一丝丝血迹便又觉着腹饿难耐。

“.....你有吃的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闪过一丝莫名的颜色，撑着膝头站起了身，她望着他，努力的排除掉自己想再去咬一口的冲动。

“我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如果你身上没吃的，就趁早走吧”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

“我真的会吃人的。”

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她默了默没有接话。如果她有力气走到上面去，也就不用在这里瞎转悠到处找能吃的东西了。

“你是打算走到半路让我再咬一口吗....”

她这话说得有气无力，却也没那个心思再与他讨价还价。只是又伸出手去，话语简单明了。

“搭把手，走不动”

走上高处，沿途也嗅见了些许药粉气儿，她蓦地想起那时在虫谷饲毒也是虫兽不近，约莫是身上毒性太重才令那些毒虫趋之若鹜。这些年来她只知自己血中有毒，但....

目光再次落于旁人肩头咬痕，手里拿着干粮，却没有先记着填肚子，只是碎碎念叨一句。

“....你的肩膀...要不要先看看...”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牙上有没有毒啊

“....你这人好奇怪，怎么中毒了也是这个反应。”


难不成真是傻子？她摇了摇头，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淡淡的面香冲淡了一些饥饿感，有些费力的咀嚼咽下。她想了想，觉得这个人虽然傻是傻了些，不过...好像还不错，至少不像一路上过来时遇到的那些人那么聒噪讨厌。


只是她的剑...在来时被人骗走了，她撩开了右臂的袖子，看了看皮肤下青紫的血管脉络依稀可见。左手拿着馒头，指了指自己的手臂经脉一处。


“我....你那个毒应该是因为我刚刚咬了你，这个....我小时候吃了很多毒，一般解毒丸也没什么用，你把我这个地方切开，嗯...匕首你有吧？喝一口应该就可以了。”


她说得很慢，也很乱，她虽是莲央一手饲养的毒人，可对于他所用方式一概不知，只大概知晓黑血毒，红血解。


她看着他，馒头又凑到嘴边咬了一口，眼角弯弯，目光落下却是认真。


“其实人血的味道还好，真的，你就当喝药吧”

她收回了手，既然对方不需要，她也省得放血。默默地啃着手里的馒头，她想了想，不管怎么说，自己得把莲央那把剑给找回来。

“那...那你知道下龙湾往哪里走么？”

下龙湾，下龙湾，听起来像是在河边，从峡谷走到河边，她是不是需要想个办法也弄点随身带着的吃的？免得路上又饿了又只能看到谁就咬谁？梦裳说了，这样是不行的，如果她不想变成莲央准备让她成为的模样，她只能尽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