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鬼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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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夏日来的极早，日头仿佛鲸吸牛饮，吸尽了周遭每一寸水分。我站在烈日下，仿佛又回到了空茫茫的云州大漠，手中颀长的铁鞭如尖刀一般割进皮肤，连同燠热腥锈的血气一同渗进血肉里去]

[大抵是心中某些艰苦的回忆漫上心头，说什么也不肯白日里赶路，酷热的阳光一冒头就钻进林子里乘凉，心情好了噌噌蹿上树去摘下几个果子丢给唐缺，累了便靠着树干闭目小憩，慢悠悠的速度生是拖慢了行程]

[是日深夜时分，二人攀山而行，林间一片寂静，偶尔有枭鸟忽而嘶鸣，虽阴森却也不觉可怖。行至半山腰隐听前方人声鼎沸，眺望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盈满双目。见状柳眉一挑，喜滋滋的冲他道]

前头好似有什么热闹，咱们偷偷过去瞧瞧吧

[本在专心盯着那一群人，听他那么一说立刻转过头去，盯着他的脸瞧了又瞧，末了弯起眼眸笑了]

我觉得你对端州好像很熟悉

[凉凉的风拂过发丝，眼风朝那群人斜斜一扫，恰巧看见轿中坐的秀丽少女，但见她神态虽是镇定，面色却是苍白，眉间一点胭脂红，映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仿若鲜血一般鲜明，定睛看上一眼，只觉那红点随时都可能爆出汩汩流淌而下的血液。我笑意未减，凑近了悄悄在他耳边低语道]

哎，你可瞧瞧，那姑娘长的美不美？

[指尖画圈一样朝她的方向一点，乌云飘来，苍穹下的月色隐去光亮，夜幕落入漆黑之中。伸手扯了下他垂下的衣袖，轻轻巧巧蹦跳着跟了上去，不远不近的缀着前方的数点火光]

[跟至洞前，轻手轻脚半趴在一块大石头上，石面阴凉的让人忍不住弓起身子，我扒住顽石一角撇了撇嘴，这才答他上一句话]

我看她本来长相是美的

[一群人围着个石洞又叩又拜，口中念念有词，天黑看不清，但想必表情也是虔诚的。趁着无人注意，索性大着胆子探出大半个身子，抻直了脖子往那洞里望，只见火光照耀下，有蛇密密麻麻的游动向前，躯体蜿蜒伸展，金鳞映着光亮晃晃而至，渐渐逼近了那名苗族少女]

[大宋各地各有古怪风俗，便是在云州也见了不少，可眼下这情状着实有些恶心，自己也只想了一瞬便直起身子，从包袱中摸索出一个小纸包，垂头对他道]

那些蛇看着可恶，我可瞧不下去了

[说罢足尖在石上一点，飞身而起，纸包一散，雄黄粉大蓬大蓬的撒了那女子满身，另一手解下长鞭，自腰间急甩而出，陡的圈住少女细腰，使力一提间，只觉她轻的不像是个人。待我将人拉近了些，却发现她原本呆滞的眼瞳微微一缩，随即头颅一甩，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一阵旋风刮过身旁，卷来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枯叶飘至二人中间，我心底微微一颤，泛起些许古怪之感]

[自己对少女本已有防备之心，却是没想到她张口便要咬人，更没想到的是被唐缺挡了一挡。那一声叫来的突然又惨烈，我听了手一抖，牢牢握在掌中的鞭子几乎脱了手]

[本欲上前察看其伤势，可苗人受惊后乌压压一群围了上来，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些听不懂却让人很烦闷的话。见状一咬牙，身形一闪一晃，头也不回的向后甩了一鞭，仿似背后生了眼睛般，鞭头陡的横击而去，噼噼啪啪扫落数把苗刀]

[赶到他身边时还见那女子半抬了头，目光飘飘忽忽的，生怕其狂性大发再咬人一口，忙不迭取了银针在她耳根处一刺]

我把她弄昏啦，免得再咬人。你还疼不疼？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先避一避，我给你瞧瞧伤？

[进了屋子环视一番，见屋内收拾的极为整齐利落，只是器物上皆落了厚厚一层灰，想是许久没人住了。欲扯个椅子坐着休息一下，想了想先伸脚在一侧木椅上轻轻一踢，椅子左右晃晃，"哗啦"一声散了架]

[嘴角一抽，索性绝了坐椅子的念头，跳到门前正扯着唐缺的袖子要给他看伤，未料他只顾颤着声跟我讲话，样子活像见了鬼。我冲他一吐舌头，摆了个鬼脸，转过身去看。这一瞧面上便有些惊疑，端详片刻眸中渐浮起几丝兴味，"嘿"的笑了一声]

什么什么针？就是用普通的银针在她耳后穴刺了一下，好让她昏厥，怎么就肿成了个大馒头？你力气竟这样大，能背着跑了一路

[凑近了蹲在她身边仔细看了看，见她面容已辨不出原来的模样，月光照耀下竟是青紫交替。见状皱了皱眉，探手摸脉]

[一摸之下，只觉她脉紧数如钗股，用手在其腹部上微微一按，更隐隐感到有物在其中不断游走。皱着眉头收回手，蹲在地上托腮思索了片刻]

我在一本古医书上读过，道是苗妇能巫蛊杀人，名曰放草鬼，被放之人或痛楚难堪，或气胀于胸膛。说的不就是她这种症状？再晚点虫子就要吃了她的五脏了

[张牙舞爪的冲他比划了下，便慢吞吞的蹭到他身边。语气是云淡风轻，只是眉宇间略有郁色]

我来不及配药救她，许是有其他更快的法子，可我却不会。算啦，还是先给你看看伤吧

[听出他言语中隐有责怪之意，心头莫名有些委屈，又有些气闷。哼了一声，拍拍裙子站起身，双手一叉腰]

你要去就去啊

[说罢便背过身去，只留心听着他动静。呆立了一会儿转过身子，见人真的从门口消失了，气得又踢散了一把木椅，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使劲跺了下脚，飞快追了过去]

[因背上女子太过沉重，他未能走出多远便被我追上。见了人立马拽着那女子的胳膊，哼哧哼哧将她又放回地上，喘了口气连珠炮似的冲他道]

你傻啦，那群人刚刚要丢她去喂蛇。先不说你背多久能把人背过去，若是去了他们不医治她或是治好了又送她回洞里去，可怎么办？

[这一番话说了出来，心头火气也消了个七七八八，得意的翘了嘴角，双手一拍]

还什么"央人"救治。我看你就在这里守着，我去引个人过来，若他给治那自然好，若是不依就逼他治！

[听他语气，倒似和那姑娘熟识一般，想他行事敦厚纯良，大约是本性如此。我心中无奈，却又莫名觉得宽慰，辗转着不知该作何回答，最终索性又冲他笑了一笑，蹦跳着往外去了]

[来时三人仓惶逃窜，归时唯自己一人，反倒落得个轻松，没用多久便看到四散开的苗人，看模样似仍在搜寻那姑娘。我观望片刻，瞄准了个落单的，悄悄躲在他身侧的一棵半高不矮的树上。一手将头发拨乱，双脚一勾树干，面上摆了个鬼脸，倒吊着直冲他去]

[那苗人竟真被唬了一跳，嘴巴一张就要大喊。我趁机丢了个药丸到他口中，纤指探过点其哑穴，身子一番笑眯眯落到他面前，哈哈笑了两声]

敢捉人去喂蛇，没想到自己是个胆小鬼。姑娘我喂你吃了毒药，一个时辰后就会毒发，腹痛呕血而死，你最好乖乖的听我的话

[生怕其听不懂自己的话，便又取出颗药丸晃着给他瞧了瞧，又瞪圆了眼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见其面露惶恐才满意。顺手将长鞭当绳子，给他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一路扯着回了旧屋]

[听他说话这般客气，嘴巴一撇，顺手就松了鞭子，踏前一步想把那女子指给那苗人看，不料却把人吓得一哆嗦，见状委屈的扁了扁嘴，无奈之下只好戳戳唐缺，由他代劳]

[这么一去一回的功夫，那苗女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这苗人乍见之下似也有几分惊异，但神色中亦不乏焦急与关切之情，只见他从身上取下水囊，小心翼翼的往那女子的嘴里灌了好几口，我接过来闻了一闻，似乎是有股石榴的味道]

[心道这可能是当地人的土法，可专治蛊毒。心中有点期待，捏紧了水囊蹲在一旁眼巴巴的瞅着，没过多久那女子便翻了个身，从嘴里裹吐出许多羊毛碎屑，中间有一粒黑子，被长一寸的麻绳缚住，一头打结，另一头，沾了无数黑色的小虫，还犹自爬动着]

[皱了皱眉，有心取来研究一二，却又不敢下手，到底这虫子看着怪恶心的，想想还是作罢，只取火将其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火光一起，碎虫乱絮尽皆化作灰烬，起身用鞋底在地上碾过几下，将余下几点残灰尽数抹去，随后给那苗人喂了解药，又替他松了绑，手腕一挪，长鞭又绕回腰间。耳中听得唐缺致谢，侧过头看他一脸诚挚之色，倒更似是那女子的亲人，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伸手将火折子往前一递，二人手指相擦，心中蓦然升起几分怪异之感，人也恍惚了下。转着眼珠看了他一眼，又默默飘转至一边。手一甩把火折子熄灭，若无其事地塞回包袱里，对他道]

好啊

[说话间将那苗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把那昏迷的姑娘交给他，不肯让唐缺再背着，四人一同往苗寨走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