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城

【采选旨意一达交州，家中便好似生人入老林，惊鸦四起。本是平静无奇的家中忽然便热闹了起来，热闹起来的除了生活，还有个人浮动的心。】


【采选入宫，从此踏走青云路，这是我十几年来从不曾想过的。那日与表妹在西樵说起日后嫁人，那时候还不能想见未来，与她道因不曾见丘壑，故而就算有心也绘不出一二。但此时却如有一道雷电，在我铺陈的白宣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道痕迹来。】


【我心中开始有丘壑的样子，虽然只可窥探零碎的一星半点。那里该是如何繁华，如何景胜，又是如何远不可及。幼时，我总觉交州很大，从家里往县衙跑一趟便花去我大半日，此时我才想起，交州的外头有我不可想象的琼楼浩宇。但我也从旁知道，采选不是远游，一去千里，回头再不见故乡。】


【如果我要去登那琼楼，我便要舍弃我的草庐，这固然小，却承载我一生的地方，我想我是舍不得的。新事物固然新奇，但之中有更多的慌乱与不安，因为那不可预见的一切事物，我，从未见过那琼楼，不知如何以待。更想起再不能同母亲软语撒娇，心中便沉甸甸的疼了起来。身子一倾，将自己枕在她的腿上去，如小时候一般将小嘴嘟起，把玩着她的衣袖】

....女儿不想离开娘

【素手抚我鬓角，母亲指尖青丝如瀑，不免想起年幼时，我总仰着头看娘亲，她半敛的目光温柔轻和，然后手指落在我的发上，笑着将我玩闹散乱的发丝一根根捋顺，那时便觉得抚在头顶的是一片云，轻暖无比。】


【忽而从她腿上坐起，自妆匣中取来一把玉梳，兴致突起】

前些天同表妹学了新发式，阿英给娘梳一个，一定好看

【言语之间绕到她身后去，手中青丝缕缕，如金丝千札。自记事起不过短短十几载，现想想，却从不曾未母亲做过甚么。将她言语仔细记在心里，每一个停顿，每一个语气。不想见她难过，笑着宽慰这个温婉如水的我的母亲】

娘放心，阿英省得，切不会去触那些贵人锋芒的。再者说，采选入宫的秀女有许多，甚么貌美如花的，甚么才华横溢的，阿英也不定能选上，届时回到娘身边娘又要嫌我烦人了

【也许我的人生轨迹只是偶然偏差，命运只是让我一窥琼楼宏景，却又将我拒之门外。就好似拿着糖果戏一戏懵懂无知的孩童。未来不可预见，既然事已成定局，倒不如随遇而安罢。后事如何暂也不想，一心想把这红着眼眶的县丞夫人哄的高兴】

【将云鬓高绾，再簪以步摇，娘亲本就柔美，今日只觉更显年轻，将螓首探至其脸侧，同驻一镜中，如同姐妹花一般】


【父亲的脾性，自己大抵也是知道的，父母教养之恩，我不想叫父亲失望，也不想见母亲难过。我不知道我心中到底希不希望自己能雀屏中选，只逃避着随遇而安。】


【随着母亲的话语，我好似离琼楼又近了，不禁想起若我身在其中，当如何处之，设想种种，也不由心中沉沉，将此行认真相待。比之出身，八品县丞之女，自是平庸，比之心智，自认也非有智计百出之才，形容承自母亲，虽清婉可人，却也非绝艳倾城。如此形式我当如何？蹙眉沉思一阵，最后摇头微叹】

女儿说实话，女儿如今尚不知处之，但女儿会记得母亲所言，谨言慎行不触露锋芒招人侧眼，若。。。当真中选，女儿也该安分守己，怀持本心...女儿说的可对？

【不说天家贵胄，便是寻常人家也有三五嫔妾，到时候只怕是想安分旁人也不给，话本子里那些善妒善猜者比比皆是，到时若别人叫我不好过，纵是我力薄，也不能叫人踩着。只是娘亲自小教我良善，这话并未敢说于她听】

女儿懂事起娘便教我宽以待人，修身养德，母亲的教养总是不错的。虽是人心难测，但人心也善养，我待他人宽和，她们总不会欺我太过。若是当真以为我可欺的，您的闺女也非愚钝，不会任人左右的。


【这世上唯一要为儿女操心诸多的也只有母亲了吧，母女之间比之大哥小弟又更是亲近些，以后我不在身侧，不知她如何难过。从未见母亲说起这许多，我如今踏出一步便是到达另一个天地，无所依仗。母亲这般挂怀，我不敢再说随遇而安，只盼着我能再聪慧些，将这世故看得清楚。】


【我展在心窗上的琼楼越发清晰起来了，如拨开浓雾。若说我先前见到的是琼楼光辉，那么我如今再见的则是与光辉背驰的那些幽深暗角。有光之处便有影，我不知道今后我所遇光影如何着色，但经母亲一番提点，虽不能顿悟，但总归有些心理准备】


阿英的性子娘最是清楚，往后阿英行事定会掌着分寸，进退量力这样好么。娘~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您还有好些日子同我说这许多，今儿天气好，咱们母女出去走走好么

【二人含笑相携，挽着手出门去，早前娘亲的一碗梅子汤下肚，正是五腑舒爽，虽盛夏稍有热意也是去了大半，更不说院中绿荫如盖。】


【其实现在的我就如前几日种树的小弟，他不知植树开花并非一朝一夕，我亦不知宫中水深水浅，只能身处其中之后才能试探深浅】


【我如今说的笃定，心中也尚想的轻巧，总归只是因为事情未摊在我的眼前，我还未成为局中人。琼楼，离我还很远】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