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

淅淅沥沥的雨雾落在屋檐，鸟幽山静，云压得极低。

时值九月，桃林已不及往日繁茂，抬眼一望，便见得缥缈烟云。初见他时，依稀也是今日这般落雨的天气，他一身月白骑装，血腥味极重，血迹自腰腹处蔓延一片腥红，鼻息微弱，伤到惨不忍睹。

一切故事的开端，总是充满了美好的畅想，就像那天本打算将他抱回住处，却发现压根抬不动他。连拖带拽地拾回屋，就等他醒来时感动到哭。

总之，几天折腾，让我好一顿不得安歇，恨他怎么还不醒。我们为医者，尤像我这种医术通达者，平时里总有些行医的小癖好。这当口念作，不死不医，一来抖技艺精妙之威风，二来也作自娱自乐，如今用来宽慰心灵，安抚自己切莫将他再丢了出去。

这天将晚，屋内隐约传来响动，心口一热，也无暇去管那刚烧滚的水，迈开步子就往内室寻。眼前的帘幔撩起半扇，还未瞧见他张眼的模样，眉心当先吃了一记——松子壳儿。得亏没让他摸着个锋利点的东西。呆呆立了半晌，心内惆怅无限。

“江湖纷争每天都有，你啊……也该去去身上的戾气了。”

也不顾他眼角眦个什么劲儿，极自然地拉出个小凳坐着。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地丢东西，我被你吓得不好不好的。而且你再这么杵一会儿，刚敷的药也得不好不好的。”

边说边去够床头剩的半捧松子儿，侧头时打看着他身上的伤，想不到他不光醒了，竟能还如此活泛儿，佩服起自己的医术，便将腿抖了起来。

“我就是见你快死了，随手，救着玩儿。千万别讲答谢的话。不过……你若是非谢不可，那夜里记得往床里挪挪，你昏迷那两日，在床上可真是挤死我咯……”

他话音未落，我猛然抬头，大抵是这动作太突然，不慎就撞上了他欺来的额角。

松子儿掉得七零八落，我盯着他，咬了咬嘴唇，搬着小板凳挪开几寸远，心说，从也没见过他这么玩儿的。不过他那句问话，委实扎进了心里。看他笑意如刀，我倒笑得散漫。

“就算错了，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而后随随便便地耸耸肩，回避开视线，并不愿去触碰他眼底的神色。待他为自己让出一人坐的怀中位置，我这厢也振展了衣袂，拂袖起身，漫不经心地扫了扫身上的松子渣，挑眉而望。

“先生莫不是在调戏本药师？还是你觉得……谢谢这种话，对我讲不出来，故而想肉偿。”

他坐我站，便居高临下地垂眸淡看着他。月色下，我二人的身影多少几分寂寥，可我天生不善应付沉默，更端不出他一般沉稳的气度。怔了半晌，也难得地严肃了神情，近他半步，耳边是路过的风，轻飘飘地笑开，独自喃喃。

“明明那么好看一张脸，说的话一点也不可爱。”

他醒了，药也煎好了，丢下一句话，语调极轻，瞳孔中神韵尽是狡黠，笑得意味深长。他轻咳时，我突然有点懵，不再多说其他，转身掀起帘幔，向着院中端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