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华寺

承平七年  春

[冀州山下觉华寺，环寺皆山，山多洞穴，古有嵩山少林祖始留传已久的达摩洞，觉华寺中的别有洞天也多为乳石，造型各异，但不曾有禅宗鼻祖留下可供后人瞻仰的遗迹，至多不过风趣赏景游之]

[觉华寺毗邻昆嵛，虽名望不及但佛门宗深，处处生莲，又岂能以庙小而轻之，这寺中主持又颇有大智，言语诙谐，多有精妙奥理，常邀之品禅，这寺中素斋亦是一绝]

[这日前来拜会主持，却道他有事远游未归，不想空手而归少不得蹭顿茶水，惹得寺内小僧连道不敢，饭后又独自于后山群洞徘徊，想起主持曾言这洞中奇妙，只可惜春日正浓，恐怕难以体会这冬暖夏凉之感]

-阿密-

【横挂石崖，一侧岩壁凸起恰好隐身其中。黑色紧身衣将身形与岩壁完美合拢一处。便是近在眼前也很难分辨的出，倒是极佳的藏身之处】

【暮色西沉崖风渐起，山中多洞堂风穿透隐约可闻。侧耳倾听似低语、似悲鸣，于黑白交错之时乍然而起，仿若群魔乱舞】

【山腰觉华寺钟磬嗡鸣，三声一旬，三旬一礼，九礼即罢传来佛经吟唱之声。耳畔为之一清，所谓咒怨，所谓哀嚎皆无从所觅】

【即为佛音】

【据闻，西域有佛教一支自称藏传密支。以苦修为旨，行万里路探索佛偈。一餐一食，一饮一啄皆为佛性。沙漠茫茫，深山荒野唯日月相伴是为佛路】

【不过一群自讨苦吃的傻子】

【撩眼向上看去，此处离崖顶不过十几丈。双掌交错击在岩壁借势鱼跃向上，顷刻即到。立定身形，方听闻碎石落地之声，惊起倦鸟无数】

[佛家讲究缘起偈，诸法从缘，如来为因，这日薄西山的寂静先让一阵佛经打破，照例是寺中晚课，霞光铺落山石仿佛一夕又仿佛眨眼功夫，经文诵毕，只偶闻鸟鸣归巢，但突兀自山后悬崖不远处的惊戾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即在佛门中，是否算得上因缘际会]

[转念迂回的功夫，脚步已不动声色朝悬崖处去，曜光不在身边，虽说剑客当剑不离身，但许是这些年于武学造诣的倚仗愈发自恃，向来坦荡的心里从不知害怕为何物，但警惕仍存，借着彤云映去崖侧半边阴影的光线，与那黑衣长身所站不过十步开外，脚步顿停]

[既没刻意隐藏行踪，他也当知来人，有那么一刹双目对视，初锋伊始，错不过那平地而起的锋芒锐利，想能自险崖峭壁一路攀岩而上，先不论目的企图，身手已不能小觑，我又怎敢轻敌]

[倘若此处为昆嵛山头，那么从他刚入我视线那刻起，剑气携杀意已不招而至，然此处为佛门清静，我身为客，就万没有叨扰之理，只不过眼皮子底下正好撞见的事，觉得身为友派，亦无法放任不顾，这才有了气定神闲的遥遥一望，笑意自唇边微绽，不过二字轻吐]

幸会

[仿是江湖初见的惯用客套，却唇启自信之间，目视笃然]

-阿密-

【眼珠微转身形未曾移动分毫，中指微动，一柄小巧的匕首扣于掌心之中。匕首比手掌略短，表面黢黑。指腹轻轻摩擦刀身，眸光指向来人方向。

【他并不曾隐藏气息，至身前丈余止步，道一声“幸会”。这距离很是微妙，进一步便是挑衅、是战书，退一步是怯懦与无能。而他的分寸恰到好处】

【有意思，继而兴起一抹玩弄的心思。此时钟声已止，风魅再现。头偏向一侧眼眸微瞌似在聆听，食指压住嘴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你听——

【指尖引着他的目光遥望山峦之外。斜阳已殁，白昼被黑夜缓缓吞噬。就是此时——眸光动，身形乍起，掌风切向他咽喉】

[明明暗夜降骤，将仅存那点余阳悉数逼仄直至不见踪迹，我却仍能看到那与黑夜融为一体，犹如鬼魅般的精目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

[本以为一番镇定自若的站在这里就无形予他施以威压，但似乎并没有看到想像中的效果，那么，只可能他与我一样，狂妄自信到不知畏惧]

[唇角压得低，但只那一勾就足以拼起同样玩味的兴趣抹过眼底，随他那一句刻意压沉的声音移指而望，却是那本教散漫的目光下一息转逝，为他这招先发制人瞬间迸出厉芒万丈]

[赫赫劲风融于夜色教耳听先明，这处月光不浓，但周遭环山无参树遮掩，初入夜的清光零星而泄，恰落那遒劲五指之上，几乎目视同步之时左脚不动，右脚沉步后滑，弯腰带身从容闪避那迎风一掌，右臂在他招式未收之际如蛇攀缠，五指如鹰深扣，收力就欲将他连臂带人往身前带]

【他应变极为迅捷，好似等待这一刻久矣。掌指于他擦面而过，反掌朝下短匕于掌心打了个旋，几许额发翻飞溶于夜色之中】

【屈肘回势，他进步上前五指似爪钳上手臂。他肘力回收，向前滑步拧腰垫步于臂一侧翻至另一侧。翻腕抓他手腕处，掌心短匕倒悬匕尖从中指与无名指间穿过，直直刺向他内腕玄关】

【嘴角不期然一抹森然笑意，匕上乌黑为毒药经年所蚀，跗骨噬魂。这一下若是扎实了，必要他一番好受】

【师傅曾言，江湖讲究尊长有序、规矩方圆，而我诸事随性任性妄为，是乃行走江湖大忌。说不得一日便是灭顶之灾。只是那又如何，活着已如此艰难，倘尚不能称心如意，倒不如早早去了】

【如此这般，脚下不停向内旋身，右手成拳直奔他颈侧扶突】

[他意不退，反进，借攀扯臂力翻身由左至右，趁我手下借力虚空当即翻掌抓来，牢牢将手腕箍住，一个激灵于本能就欲后退，但那露于指端的寒星点点如影随形，像一条吐信的毒蛇几乎看不见身形游踪就已转瞬即至，寒光将黑夜撕开一条裂口，张牙五爪的那一端直逼我退不及时的内腕]

[手中无傍身之物，再者持剑已久曜光于手中的披靡使我鲜少与人如此近身搏战，此刻弊端如此明显，甚至那极致的危险让原本舒开的面容刹那紧崩，但习武多年，应战无数，经验累积下的本能已快过脑中反应的速度，手掌一翻朝上，腕朝下，擦着他挟刃的手背就滑了过去，躲过这一击却又同时衣帛破裂声刺耳醒兀，袖上一长条相应的豁口脆弱的不堪一击]

[右臂还未收回，左掌猛然招架颈边一拳，内力相击只听见一记沉闷的拍撞，教我牢牢接下这浑厚一招，五指顺势一收箍住，挟持他两条手臂的空隙一矮身就力飞出，与他对面站定，一回合暂滞，眉宇由皱至舒，复是坦笑]

阁下好身手

[真是快、准、狠]

-阿密-

【拳掌相交，内力激荡倒退三两步站定身形一脚几乎踏至崖外。脚下碎石纷纷坠落，许久才有一两声响动。】

【他这一记避的极秒，眸光落在他破碎的袖口处，不曾出口眼中却不无憾色，却也也有几分敬佩之意。年纪轻轻内力变如此强劲。可惜刀是杀人的刀，本事也是杀人的本事。区别仅在于杀与被杀】

【可惜我没能杀了他。短匕夹在两指间，刀柄朝外倒像是随时递出去一般】

你——很好——

【静默片刻吐出三字，只是这时节听来怎么都有几分讽刺的意味。深深看了他一眼，翻身投入崖下。夜风入衣，鼓鼓坠行，放佛一只老鸦。】

[很明显，没能伤得了我那黑漆漆的眼中满是遗憾，只是这一记轻飘飘的眼神就足以让人寒而生畏，让我觉得若是真被他戳上一刀，怕是那什么温度的眼中挂起的讥诮就和看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果然，还是轻敌了么]

[正琢磨着他上山的目的，却不想他冷冷丢下一句话反身就跳下了崖，待我走到崖边一看，早已不见了踪影]

[抬起那残破的袖口，有些无奈的笑，他若执意要闯，也不定能轻易将他擒住，怕是顾忌会引来寺中其他僧人这才先走为上，不过这觉华寺既没宝典又没宝物，怎么会引来这样的高手]

[满腹疑惑，也只有等主持回来才能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