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台

承平十年 初夏

他平素便喜欢呆在这会稽山上，鲜少下山入世，并非他有多么的一心向道，只是山下的回忆总是那么让他讳莫如深。可是青风师弟不同，他自山下来，好似山下总能有些让他念念不舍的趣事，每每如此，他都含着笑听着这人在夜里说着那些对他来说极为遥远的东西。

这日又有一些采买的事项，平日这事他很少去凑热闹，可是青风偏拉着他，就这么接了任务，直到他走在下山的小道上，他才恍然发觉……就这么跟着下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索性也去瞧瞧山下是什么让青风这么开心吧。

“嗯……今晚回则阳馆吗？”

他们俩穿着素色常服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他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他原本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可是青风小心翼翼的问话让他微微一愣，自己对待青风是不是太过于严厉了？口舌稍稍干涩，他舔了舔嘴唇，故作轻松道

"'好不容易下山一回，那便玩会儿，明天再回去吧。"

乌金西坠，可是扬州城的街道上并无萧瑟，来往的行人颇多，耳边四下的叫卖起伏，热闹而不喧哗。

"我平时鲜少下山，也不知道这山下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便听师弟安排吧。"

他唇角带笑，住了脚，看着狐疑的青风，笑道

"怎么，不不认识我了？"

他在山上几乎是严苛自律，除了不辜负师父的教导外，师兄的身份也让他多了一份责任，自律让他老成，但是说到底，他正值青春年少，书上说鲜衣怒马，仗剑江湖，他虽然没有多大兴趣，但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有师弟陪在身边。

他眼角的余光窥见了青风眼底难以隐藏的笑意，这人一改刚才的犹豫和迟疑，话语都轻快了许多，当先点点头

"青风的厨艺，确实比师兄强多了。那这次就麻烦师弟辛劳。"

他嘴里说着，脚下的步子加快，和青风几乎一路小跑，来到一片荷塘旁，靠在岸边的小舟一掉钱就能租用，也不心疼，左右师弟开心就好。他付了钱，两人坐上小船，拿着浆，他滑动了几下，可是船在岸边打着圈，就是不前行，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青风

"这船怎么老打转，不走？"

他几乎从未划过船，一改平日老成的模样，竟有了几分可爱。

他知道他此时的模样肯定有些愚蠢，看着师弟笑得那般开怀，算了，丢脸就丢脸吧，反正也没有旁人在。师弟故意调侃的话，他的目光里有了几分控诉，可是就是抿着唇不开口。他盯着师弟的动作观察，这才把划船的技巧学了个七七八八。

小船总算是行进荷塘深处，伴着夕阳残留的余光，河水波光粼粼，船桨划过，泛起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

他看着师弟丢下浆，接好师弟脱下的外衫叠好放在船上，瞧着这人钻进荷叶茂盛处，他伸过脖子凑了过去想在叶子的间隙中捕捉师弟的踪影，终于，几个莲蓬落在船头，师弟趴在船头，他伸手用大拇指揩掉这人脸侧的水渍，却是摇头

"太久远了，估计都忘了怎么游。"

那些能够自由在水中的日子真的是过去太远了，远到他都快忘记在这山下他也曾有过欢悦的时光。

他坐在船上，由着青风推船，船驰进湖中心，这人翻身上了船，他将衣衫递了过去，这家伙随手披上，便潇洒的半在船上，翘起腿惬意的摇晃着。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哼唱那些温柔小曲，他依稀听清了几句，他眯着眼，微风拂过，两侧硕大的荷叶在风中摇曳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附和他心底的愉悦。

莲蓬轻轻在眼前晃着，独特的莲子清香弥漫，他看着青风，脑海里还未作出反应，手便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大拇指无意识的在这人的手掌心摩擦。

"好啊，荣幸之至。"

他拉过这人，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但并未有更多的举动。船在荷塘中间缓缓的摇晃，他一改在山上时刻的自律与严谨，倚着船，语气轻柔

"我头一遭觉得，山下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