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峡

【承平十年，冬。】

【永州多奇山，地险天高。至冬季，霜雪潇潇，衰草枯折之际，潇湘二川也仍奔流不息，入眼所见尽是半分冰封都不见的吞腾之势。挟带着银浪白花，奔流不息。】

【风陵渡是永州的最大渡口，毗邻春陵江，北上南下往来的客船，几乎都是从这里来去。几日前京畿来了信儿，昨夜便打点了行装。门庭疏落至此，收收捡捡，倒也能余出一个小包随身轻便。秉夜出门，天明时未到渡口，便已见了不少同路人。只是下一班船要是夜里，巫峡至风陵渡，两个时辰足够，便也不急了脚程。三两做堆，往了数十步旁的客驿去烫酒吃茶，悠闲作乐。】

【一夜赶路，也该稍事歇息。只是自己这性子，从来都是不喜喧闹的。也没多少自来熟，愿意与那些贩夫走卒随便拿些荤素话扯皮。如此，便也没随众人而去。只是瞧着身旁的大人们都散尽了，自己进了客驿旁的小亭，望着面前奔流的江水，若有所思。】

【巫峡峡长谷深，奇峰突兀，又兼云腾雾绕，百转千回之势。旧年书院里讲的“万峰磅礴一江通，锁钥荆襄气势雄”，曾觉夸大。也因病疾，不常出门所以没能亲历证实。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可若不是因为家中变故，我也不太有出远门的机会。何况此次，只是路过，而非特地观景而来。种种外因，美景也平添了些不纯粹的遗憾。正略走了神，耳边缓缓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抬眼之时，才见了亭中新客。】

姑娘往后些，可当心……

【或许是想着越近就越能瞧见好风景，她就坐在离横栏很近的位置。只是这观景亭离峡口极近，又是迸水口。自己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是一个大浪。还好自己手快些，把她往后拉了拉。只是两人还是免不了溅上了几星水花。】

吓了一跳吧，你……还好么？

这也谈不上是救。

【闻其答语，不着痕迹侧目打量她一二。我身骨极差，喝多了强身健体的药汤，如今虽不至于缠绵病榻不得起身却也的确畏冷惧热。而她，清丽容貌，纤巧身姿。虽于大多数女子婀娜无异，却连我这不识武的人都瞧得出，是个练家子。何况，方才拉她那一下，当真是只觉对方矫健灵脱，并不似名门闺秀一般柔弱不胜。】

只是到底是数九寒天，淋湿了可是麻烦得很。

【我们体质本就悬殊，大概她即使真受些水也有法子驱寒。不过……正叫我逢上这么个巧合，倒也没法真只顾自己，对一个姑娘置之不理。寥寥片语，就算承了她的谢。随意开口道。】

姑娘你，可也是正往风陵渡去，要乘船离开永州境的？

【迭迭的自责之言入耳，接连几日郁郁，竟因她这般淳稚不由牵动一丝薄浅笑意。若是不止于此处，怕是这道歉是要再来上几句了。】

（至清至澈，至纯至粹。可见，这武林儿女，舔刀封血，倒是活的比为名为利，尘世打滚的红尘男女更来得无瑕。）

不去渡口？小可听姑娘口音，倒也不似永州之人。

【荆湖路所辖州郡，几乎皆是客运便利水路发达。因此故，除却皇都所在的京畿路，便属江南天南地北往来之人最多最密。若非土著世代定居的那些街巷，本地口音的人都不算大头之数。所以不是同乡，倒也不奇怪。】

可也会觉得这永州，当真是个好地方是吧？

山好水好，不比苏杭却色。若一生能于一地终老，纵观大宋疆域，这儿未必不是佳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