艼兰花市

邢楚

[“你快瞧啊，那公子生得好俊俏”花香阵袭的风间传来一声由衷痴赞，女儿家之间窃窃私语耳鬓“哎，你太孤陋寡闻了，你可知道他是谁啊”，旁那卖宫粉梅的女郎得意卖起关子来，卖胭脂梅的女郎咻咻娇声催促，才听到后续分解“京城双璧...的苏...苏”然而双双噤声时，视线透过垂笠下围观见一双做工精良的履信步走近，雪白的底，暗面迎光，才流露细致无比的暗纹。那天上流云被日光镀了一层起伏的赤金，才谙这世云流无澜却蕴得起重山叠峦之壮阔]

“这花，卖么”

[男声低自透清朗，还未见人面，周遭女子羞怯低声语语断续，暗忖双璧文流，沉沉心窍蓦一亮]

开门做生意，自然是

[黄莺婉转答声干脆，不知是否面前生意比起他方过于寡淡之故，要人观来寥落才会生出此问吧]

[寒冬一脉清水托碗莲，指撩厚布一隙微露，方现削肩一截乌亮秀发，眸抬重隔熹微明光，续轻笑]

公子，我的花很贵，你可真心要买？

[语虽矜傲语，漱声三春暖，刻意要人听起来舒适，而眸睇视来人隽秀轩眉坚定，但愿并非放弃之人]

“你这小娘皮，早上大爷掏出好几锭金给你，你怎说不卖，两锭金都够买牡丹了呢”

[来人身着贵重绸缎，衣摆绣着许多金灿灿大元宝，满口黄牙喷着唾沫星子愤愤然夺步上前来理论]

[晌午的日光懒懒爬上窗牖，所射之处，空气中的细尘都清晰可见，覆在深棕漆木上像镀了层金边，明伦堂朝南的大半位置都在暖洋洋的光线里，慵懒惬意的让人昏昏欲睡]

“则有髙世之士、味道之人，悟色香之妙觉，获圆通于见闻，深契无生不离根尘。岂止玩其英华、揽其芳芬而已哉”

[夫子抑扬顿挫的声音配合着摇头晃脑的节奏，生把一首莲花赋念成了催眠经，冷不防抡起书本往那半只眼已会周公的脑袋上一砸，不怒自威的神肃让大半梦诞的人正襟危坐]

“接着往下背”

“而已.....哉.....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顿时哄堂大笑，臊得他俊脸通红，夫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让你背诗赋，你给我念论语！你要气死老夫！]

[手一点，指向他身后]

“澜清，你来背”

[点名起身，如瑶林玉树的脸上不见太多波动，四周刹那安静，只闻流水清音，潺潺而出]

言观其本生于淤泥，言观其末出于清漪，处污秽而不染，体清净而不移，至理圆成孰能知之

[窗外有雀儿飞过，歪着肥大的脑袋，纯澈灵动的眼默默注视窗棂内，仿若聆听]

“澜清澜清，难得下午没课，一起去打马球吧”

不去

“啊！你好歹也考虑一下再回绝吧！太无情了”

[出了学堂，回廊房用过饭，便差若飞给家里送了趟信，说晚时会回去一趟，而回江家必经艼兰花市，看着人声鼎沸，兴致突来，本想走一圈就离开，却驻足在一清冷花贩前，目光凝在这季节少有的莲花上移不开，片刻转向它的主人，低问出声]

这花，卖么

承平九年 冬

邢楚

冬令百花凋敝，恰若好女容颜迟暮，风声也似哀。

天地色彩堪是低迷，单凭时节几束梅花疏疏落落，过目不过千篇一律，但这只是市井，烟火气重大抵与风雅从来无缘。相反，再看朱门大户彰显门楣荣耀，无所不用其极，明堂高室必不分四季繁花鲜秀，故而那些受雇的花农们自清秋节起，燃以不可计数的上窑佳碳，悉心造花房暖室，哪怕催醒几盆不起眼的水仙来，也是矜贵可论金。今冬花市，兰花暂歇，梅花依然唱重头戏，依照花品分作上中次三等，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争相把自家花儿卖，这日，有一处却与别家不同，面前摆的是反季的碗心莲，乃至日未三竿，已围上好几圈人，问花人多，大多皆摇首叹气离去，不久又会涌来新一拨人好奇连连。

卖花女子戴着紫竹编成的斗笠，白净的棉布作了遮掩将脸面挡得严实，并身上鹅黄衣衫看不出贵贱来，只银铃般的声儿一直在飞“呵呵，我这花不卖给你”，眼尖心细的人注意到女子十根葱指不怕冷的沾着水，亭亭花般娇嫩，完全不似普通花房女的手。既然买不得花，纷纷都纳闷议起此女子打哪儿来

午时阳光极淡，金线般颤颤流泻，碗莲楚楚绽放半个盏身，秀气碧叶和寂圆通，和风漏过了涟漪，一寸寸长，满瓷钵都是金晃晃的明媚。人连同做生意的小贩陆续散开，热闹仿佛杯茶，水一续再续，就慢慢淡了，而梅花的香哪怕落在清汤寡水里都依旧浓郁，渐渐摊上也无人问津，托著腮闲等，还未死心呢

自然

[任她拉着，穿梭在各种花卉摊位之间，脸上没有丝毫不耐]

“唉，要是有个像北冥公子那样的人疼我就好了”

“哼，红颜祸水！”

“看来夕颜姑娘真的被包养了啊”

[一天下来，买的东西并不多，但是舆论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夕颜被北冥渊包养的消息算是彻底传开，身后的尾巴又多了些]

这个会惹麻烦的小妖精……

[他腹诽着，日落时分懒着夕颜上了马车，踏上回程。]

结

【闻言不由莞尔，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该做的，不该做的，还真就是他们说的那样了。】

嗯，我信你。

【从那次密室中的一役之后，对他便是全身心的信任，再也没有了一丝的怨怼和不满，现在这样，真的......很好。】

【旁人议论纷纷，而他们却恍然视而不见，依然自若的上演着一出郎情妾意的好戏。】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狡黠的朝他眨眸，拉了他往花市中走去，各种各样的叫卖声不断，悠闲地看着四周商贩店铺，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很是惬意。】

难道现在还不够真么？

[他悠闲的回复着，似乎没有听到周遭人的议论]

放心，既然选了我，自然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他的声音并未压低，足够周围人听得清楚。脸上的笑容温柔得恰到好处，让人很难怀疑只是逢场作戏]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果然是北冥公子”

“那个狐狸精哪来的福气，竟然让北冥公子一掷千金养起来了”

“你也说是狐狸精了，估计没少采阳补阴吧”

“这样的狐狸精，就是死她身上也值得啊”

[不意外的，又引起了一波议论。而他根本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走吧，今天只陪你。喜欢什么，直说就是

我北冥的女人，值得被宠着

少来……

【娇嗔着白他一眼，他的那些准备，又怎会不知，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自己乐见其成。】

我倒是希望你假戏真做……

【抬手勾上他颈项，抛出一记媚眼，似真似假的调侃着。】

出来了出来了……

咦，那是谁？不是……天，好像更好看了……

她多大了，怎么越年轻啊，果真是那狐狸精转世……

【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算大，却也瞒不过他们的耳朵，羡慕的，嫉妒的，目的各有不同，可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温柔的偎在他怀中，只那手又紧了几分。粉白的花瓣伴着淡淡花香被风吹来，瞬间迷了人眼。】

茗儿，你们不用跟来了。

谁让我们颜儿魅力大呢

[他低笑。夕颜的确是天逸轩客源的一大保障，但他早已未雨绸缪，只是多少要有个过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些人为你都舍得一掷千金，跟上个把月有什么奇怪

[揉了揉她的长发，茗儿的声音从外面传入，他顺势横抱起伏在腿间的人]

做戏做全套，走吧。

[明天，他怕就成了全京城最有艳福的人了]

是啊，在这么下去，天逸轩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其实这效果，自己也是有些意外，起初只是不想应付他们，一直让鸨母寻了借口搪塞着，昨儿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上了，不想去就扯了谎，只是这谎总得圆，不能坏了生意。】

你说这么长时间，他们就不累？

【慵懒的趴在他腿上，指尖随意的拨弄着自己的发尾，现在倒是越发的不想出去了，毕竟这样，对自己有益。】

姑娘，公子，花市到了。

【马车稳稳的停下，茗儿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情人？听到这个词汇他挑了挑眉，他倒是差点忘了，夕颜还兼职着他的情人一职]

倒是我这个做金主的疏忽了

[将手中的书放回桌上，他起身揽住夕颜腰肢]

怎么昨儿撒谎的时候不知会一声？我若有安排，你不是白跑一趟

[揽着夕颜进入马车，他舒适靠在车厢上，对于外面跟着的人有些不屑]

看来，还真有不少不死心的人啊

[真觉得他太大度，还是觉得那点隐匿水平能瞒过他们的感知？]

嗯。

喜欢吗？

【成天浸在脂粉之中，突然间素面朝天，倒像是有些不习惯。】

作为情人，你怎么也得适当的陪陪美人啊……

【拉了他起身，愉悦的朝着外面走去，不想接客，又不想找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人一种被包养的假象，而他，是最好的人选。】

今天可是赏花节，昨天我撒谎说有约，今天找你来帮我圆谎。

【茗儿和车夫早已等在了门口，看着他们出来，掀了车帘让他们进去，才悠然的赶了车慢慢的朝着花市走去。】

你就当出来躲躲懒，反正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事。

[书籍被纤指按下，他一抬眼，被粉色清丽的少女晃了神]

借我名声？

[有些意外她今日的打扮，他欣赏了半刻才再次开口]

又盯上谁了？你现在这模样，倒比刚见你的时候更年轻了

[何况，她借他名声，还特地来和他打个招呼？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承平八年 春……


【冰融雪消，香飘万里。抬眸看着茗儿折回来的桃花，恍然想起昨儿好像拒绝了些人，而今天正是赏花节。】

茗儿，让人备车，我们去赏花。

【心情变了，也不在沉迷于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除了必要的人，没目标的时候已经不在挂牌了，只是歇了近一个月，有些人好像按捺不住了。】

【沐浴后，没有选择以往的大红，反而是选了清纯的淡粉色，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人影，铅华洗净，仿佛是回到了十几年前。】

【踏进书房，看着桌案后的人，抬手合上他手中书籍，待他抬头看来，才嫣然笑道】

借你名声一用。

有抱负，不错！

【毫不客气的赞赏，转身朝着江府走去。】

好，若有需要，我不会跟你客气。

【遥遥的声音传来，此间事情已了，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至于他，能够隐忍的人不会是毫无实力的。】


结

[跟着江煜一路左藏右躲，心底暗赞这小子对京城的了解程度。靠在墙上粗喘着]

过奖。

[眼中光芒一闪而过，那是无法遮掩的野心]

没人愿意一无所成，何况我也不差什么

[捂着胸口起身]

今天得你相救，感激不尽。来日必有回报

[按着世家公子的礼节微微躬身]

暂且告辞

[江煜今天的表现可圈可点，回去得跟阁主汇报一声才好]

好运

【遥遥摆手，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

【数人略过他激射而去，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无辜的路人，而他们的事，与己无关。】

【悠然朝着旁边拐去，须弥间追上逃命的人探头笑道】

这边

【朝他打个手势，转身就走，京城的路，这几年可是摸得太熟了，玩躲猫猫，可是拿手的很。】

【连窜了几条巷子，终于将人甩掉，看一眼面前依然奄奄一息的人笑道】

藏得够深的？

唉……

[无奈的深叹一口气，那双虚弱眸中的点点光亮也随之湮灭，当真就如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浇灭的模样]

哦哦……

[江煜都察觉到的杀意他没理由察觉不到。一把推开江煜，脚步不稳的继续朝前逃去]

京郊近日有一股盗匪尤其猖獗，你要小心！

[算是投桃报李一般给出消息，他迅速融入鹅毛大雪之中]

抱歉，你也看到了，我的马车刚让人驾走了。

【无辜耸肩，指了指脚下，自己也是完全靠这两条腿，实在是……爱莫能助。】

来了

【侧眸看向远处，入目的依然只有满天的鹅毛大雪，可那迎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却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有的。】

还不逃命？

[这死小孩！虽然心底稍有微词，却也知道江煜的做法并没错，而且他也的确不打算与其相认]

我想……能否借江府马车一用，以我的状态，怕是……

[对方当然会让他活着回到庄府，但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就算不得喜爱，也定是会享受的]

你我相识一场，我总不会让你白白辛苦……

[他带着希冀看向江煜]

如何？

哦，那江某在此，祝你好运！

【作势一揖，侧身让开了道路。】

【他们不熟，别人的事自己更没有参上一脚的兴趣，不然惹上了麻烦，可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庄家的明争暗斗。】

还不快走？当心贼人追来。

【挑眉看他，似笑非笑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