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桥渡口

秋叶零落的青石路尽头，玄衣医者立在栏后。枯黄色斗笠经过青石小路，停在开裂的暗红台阶前。医者的视线停留在斗笠下的瓦罐上，它和他衣裳一样的漆黑。

“已经喂过药了，阁下多此一举恐有不慎。”
“无妨，生死自有天命。”

微微抬起帽檐一角，入眼尽是枯败的景象——窗里有一枝梅，已经枯死很长时间了，但是形状还在。光秃秃且突兀的从花纹间伸出来。另一旁是一树已经落败的桂树，暗红色的花朵铺在游廊和地面之间。医者夹在其中倒是显得十分和谐——如果忽略掉他那皱起的眉头。

“他的命数并非天为...”
“是从山上摔下来的。”
医者的眼神在斗笠和瓦罐间来回扫视，终于木然的将脸庞转向左侧游廊，那里落了一只小雀，几点落叶，还有一层薄薄的落灰。
已经很久无人到来...吗？
“采药者？”
“是。”
“好自为之吧。”

噤声将草鞋踏上台阶，再攀上暗红栏的游廊，驼着背向尽头走去。穿过灰绿色调的庭院，门前土灰破败的木牌上写着“朝阳”。身后却是白雪和灰瓦，无枝生花。跨过冰冷的木槛，温度在一个转角后更显清冷。清冷尽处倒有人声传出，转身取下斗笠，一步步靠近这人。将瓦罐自竹杖上取下，单手提了悬在他头顶

“喝水。”

曾经见过？还是说被误以为是什么人？
垂眸扫过榻上杂物，灰蒙蒙一片并不能看出些什么。或许这是一个好征兆，没有伴随危险的血的味道。

回神看见这人依旧眉头紧皱，和屋外的枯梅分外相像。若不是搭在身后的手似在寻找，这也许就是一个普通人，受了点伤躺在这里而已。
抛去身份和名头，这世间可以省去多少烦恼。

“既来之则安之。我倒可以讲讲这里是怎么回事。”径直走向屋内唯一一套暗红色的桌椅，指尖在桌面上划过沾上一层灰色尘埃。过处一道鲜红印记，在灰蒙蒙的屋子里有些突兀。从怀中取出一把墨色短刃，打刀柄处挑起一段深色缠带，潮湿的血腥气从缠带里绕出。

“这里曾经住着一位大人。这位大人的妻妾占满了这些屋子。他还有四个得力的小掌柜，数不清的小伙计。这位大人喜欢喝清明前的黄山尖茶，用冬天梅枝上的雪和夏天荷花尖上的露调成茶汤，一日喝上三杯才罢休。他的小掌柜管着码头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船只货物，每个月向他汇报收成。”

刀柄渐瘦，一层层缠带垂落与刀刃相齐，手下的缠带渐露微红。

“三年前，有一个过路人想从这里前往京畿。但是码头杂乱，一时丢了包裹，过路人四处寻找，不得已报了官府，依旧搜寻无果。同年，这位大人喜爱的舞姬在酒会上打翻了白玉杯，引出一场大火，你现在躺的地方，就是当年火灾的房间隔壁。”

“有趣，甚是有趣。我与你讲兴衰成败，你却只听见痴情怨语。”

挥手将短刃扣在桌上，尖刃斜刺进桌面，翻露出的木屑露出它原本的鲜红色。一段缠布垂下，灰白色的布面绕在黑红之间。垂眸注视这把黑色尖刀，忽然扬起嘴角戏谑榻上之人

“我知道了，那大人的兴衰与你无关，倒不如一个舞姬来的愉快是么？你躺的地方说不定就是她咽气的地方。”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他面上表情，或许是藏的太好，这张脸上看不出什么太大情绪。抱着双臂晃在他面前，悠悠的从床头踱到床尾，弯腰从被褥里捻出一只黑色小虫。

“你要看看吗？那医生虽说医术高明，就一点不好——南疆来的。这些个虫子长蛇都鬼得很。不过你看了也没有，那医生说了，你现在这样子起床都是个问题。你在这里还要躺上好一阵，不如说说你是怎么来的？这把刀是怎么回事。”

小虫在指尖扭动身体，两只压下合拢后只剩下一具尸体粘在指尖。弹指将虫尸飞至枕边，“天道藏玄机，你我凡人也只是猜测。还是说按你的做法，”

小虫在指尖扭动身体，两只压下合拢后只剩下一具尸体粘在指尖。弹指将虫尸飞至枕边，“天道藏玄机，你我凡人也只是猜测。还是说按你的做法，同归于尽是最好的选择？”悠悠晃回桌旁，歪头仔细打量那把短刃，黑色的刀刃似有一缕血光闪过，轻敲刀刃“嗡”的低响。反复敲击也只有嗡声低语，并不见有颤动或者杂音，拿在手中挥舞又觉迟钝。大约这刀欺生，指腹按在刀背，半开玩笑的和他说起另一回事“瞎子说他看见树大招风，聋子转述给哑巴听，哑巴点头说瞎子说得对。这刀卖了还能换几个钱，路上还能用得着。从码头出去天地广大，别学那些残废，说到底还是一把刀，宝贝还是废铁也不过大众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