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承平十年.冬

【入内内侍省的公公来传旨时，我正坐在窗下抱着元安听她给我说故事，小小的人儿眸光晶亮，声音甜甜软软的，我忍不住低首亲一亲她额头，然后才将人放开。】

【恭恭敬敬领了口谕，特意命白蕖送他出去，该有的赏也不曾落下，他做的本是分内之事，可也愿体谅他跑这一趟的辛苦，左右也不差那一点。回了内室重新抱起我的元安，听她把故事讲完，看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过会儿不知会不会落下雪来。】

【春时发现乌发间现了一丝白，改了往日的饮食，细心养护着，总算再没出现什么碍我的眼。】

【我还年轻，我常常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沐浴之后更衣上妆，屋外果然有小雪落下，忍不住在心里小小的埋怨了一下…只盼着打扫宫道的宫人们手脚快些，不然这路怕是不太好走。宫轿走的极稳，与平时并无任何区别，我坐在轿中昏昏欲睡，下轿时风雪扑面，将方才那一点睡意驱散干净。】

【其实比起他宣我来此，我更盼他去我的承福殿，个中区别我也说不清楚，这样的想法也只能藏在自个儿心里。如今这一点莫名其妙的小心思也被忽略，毕竟我已有小半月不曾见他，没人知晓我听绿芙说有公公来传旨时，内心有多欢喜…入宫十年，我竟像是这几个月里才醒过味儿来。】

【有宫人提灯引路，我步入殿中，行至御前矮身行礼。】

【十三四时听得他的名，彼时我挂念的只有与他同在战场的父亲，想父亲是否安好，猜父亲何时归家。承平元年被选入宫中，抱月堂里我第一次见到他，慌乱无措连话都说不利索，他那时没有追究我的失礼，许是一眼看穿了我的不聪明，犯了错才是正常…】

【久远的回忆渐渐模糊，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毕竟是晚上，面上的妆较往常淡些，他能看出来，倒是不枉我费这一回心思】

陛下瞧出来了？

【十年不短，时光终于带走我面对他时的紧张不安，另取一缕发丝绕上指尖，乌黑的发素白的手，对比鲜明】

一点小事，玉嘉也要同陛下说…

【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气恼的意味，当然不是真的责怪女儿。也就是对着镜子没怎么说话而已，怎能说是发好大脾气？玉嘉人小又在意娘亲，想是担忧我心情不好才同她爹爹说的，偏他要拿这个来笑话我…】

【很珍惜同他相处的每一刻，松开发丝偏首靠在人肩头，伸手去捉他手里的那一缕】

陛下召臣妾来，原来是要嘲笑臣妾的，害臣妾白白欢喜一场…哼

【哼的那一声又轻又短，到底还是小心的，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大胆一些…】

【进殿时已经除了斗篷，这会儿身上更是轻快不少，却还是让宣室殿中的暖意熏红了脸。他的掌心贴上我面颊，只觉得脸上又热了几分。】

【已经不是昔年初入后廷懵懂不知事的少女，察觉到他嗓音与方才相比隐约不同，心中渐渐生出丝甜来。软软靠在引枕上，我仰起脸看他，朦胧烛光给他增添了些许温和暖意，天子的威严稍弱，心底欢喜，勾出面上柔婉笑意】

臣妾希望…

【话未必要说尽，未完的部分他必然能懂，全说出来反而失了矜持与趣味。含了春色的眸重新看向他，心内所盼所想，表现得再明显不过】

【方才在外头吹了冷风，入殿不久便暖和过来，与宫人一道侍候人更衣】

平安读书少，两个小的都是跟着元安…

【话说到这儿便忍不住笑了】

妾承认，近日只顾着自己那副绣屏，许久没问过她们了

【十二年了，很少有人同我提起那个夭亡的孩子，乍然听到他的名字，有些缓不过神。静默良久方应声】

是啊…过了年平安就十五了，眼见着就该出嫁了，妾还有些舍不得呢

【这事儿又哪里是我能做主的…心里这样想，话却不好这么说】

妾还真没想过…大约有个能真心待我们平安好的，妾也就知足了。

妾是不是想的太浅了？不过这也不打紧，娘亲想的浅，还有她父亲替她周全

妾瞧着她倒不像是想过这些事的样子，也不曾提过

【寻常人家的女儿议婚也少有自己做主的，何况宫中皇女，我倒觉得女儿们最好都没那些个心思，免得将来失落，只要心里明明白白，不被人错待，便很好了】

其实也是妾胡思乱想，妾入宫那年是十六岁，就寻思着能再留女儿一两年

【淑妃的玉阳尚未议婚，平安自不必急，今日提起来，也不过是想让他心里有那么点意识。免得来日平安大了，匆匆忙忙指了人家，才学人品都来不及细查，那我这个做娘亲的，可就是真的失职了】

妾知道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