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顶寺

【又是一条不知何时走过的路，那蜿蜒至视线尽头的青石板阶梯在云雾缭绕里锦帛缎带般随风而动，缥缈恍惚的让记忆开始错落，林中鸟语在这寂静山间如奏秋情，一瞬间的沉吟后合着风拂落花的尾调绵长悠远，恰似一曲故园声里，如诉如泣。】

【两个人两段心思，各自怀着对过去未来的思虑缓步在这云海雾岚里，足靴踏在青石板上的低浅仿佛在不经意间达成的某种默契，谁都没有更多的话，唯有两人双足仿佛落在宣纸上的笔端，行行走走勾勒一副云山雾景。】

【倏忽，似穿透经年的时光，一声声撞钟声轻轻巧巧撞在耳畔，低缓却清晰可闻，沉喑却清亮如瓷，引得足下一顿那瞬颤的心头一震。】

【大梦初醒般怔了怔在原地，待闻人声，下意识眯了双眼复又睁开一片清明，回身尚来得及捕捉到那微蹙的眉眼，些微不解。】

深山藏古寺，可有不妥？

【抬手点了食指在其眉心，目光压了半分。】

你，觉得不适吗？

【杀气！】

【几乎在一瞬间收回了手，同时掌中凝了剑气却并未动作，等待他的蓄势待发，方才还温暖和煦的山道呼吸间变作鬼魅森域般的境地，冷冽杀意以光的速度攀爬上眉心，全身汗毛被激的直直立起，脑中的弦不觉间绷紧，好似风一吹就能奏响一曲生死绝唱。】

【然而那杀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左右不过几个呼吸便如退潮的水瘫软在脚下，闻言淡淡抬眼看去，却因那人抬头之故错过。确实不曾想他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好似方才大梦初醒的不止我一人，暗了暗目色，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
抱歉，是我无礼了。

【再闻其后话，不由扭头往山道远处望去，如他所说寺庙往往建于山顶，然我二人行走已过大半，况皆是习武之人，攀山而行不过寻常，他这般反应便是心有障而不愿靠近佛门圣地，偏我心中已有挂牵，断断要行此一遭的。】

【望望下山的路，又再看了上山的路，视线最终落在红衣男子身上，虚手一请将人引至路边一块儿光洁岩石上坐下，石边一株红枫，枫叶黄中然血，却在这安静的山道里带上了宁谧之感，微微低眉看着落在石上的叶子，一片一片拾起在手中包裹成一束盛放繁花。】

初下山那年，我还不懂世俗，武艺尚不精，常受人欺凌。

那时候，第一个向我伸出援手的是一位僧人。

【手中的花在指尖缓缓旋转着，仿若菩萨坐下莲台，转出了人世百态。】

他很年轻，却为了救我而死。我答应他日后不会轻易杀人，可我食言了……为报私仇，我杀了很多人不曾悲悯……

【人活一世，但求无愧于心，可我立下的约，终由我剑下终结，难免觉得可笑。笑自己，更笑这个辗转无情的江湖，太多的身不由己，寻不得真正的出路。】

【嘴角微涩，指尖花束却停下旋转，侧首看着身旁之人，将那花束递于他身前。】

你说，我是错，是对？

【有些事情，问出了口并不一定要得到答案，便如这对错，做便做了，是对是错早已失了寻求的意义。】

可以。

【相处下来便知此人插科打诨好一手，四两拨千斤的把戏用的得心应手，早先还会为此觉得无奈，如今倒是习以为常。闻其所言并未在意，收回手中花束继续旋转起来，目光有些飘远。】

即便知道，生杀是江湖的定律，但太多的时候，还是想要寻一片净土。

【说到此处的时候，目光似无意瞥向山道处，茂密林间再次传来钟鼓之声，仿若碧云出鸾渊，浊世饮鸿流。】

答案……答案早在我手中，只是有时候，需要一个契机或是一个人来见证罢。

【释然的笑，却并不释然的心。】

我心有愧，可我从不后悔。

【每个人都太自私，或许我门可以放弃自己，却永远不会放弃那些我珍重的。】

这世间的对错，从来没有定律可言，可我们都要去面对。

【指尖一抖，花束尽数随风散落，如飘零的絮语杳杳天涯，合着钟声，语成梵唱。】

【叶落扶衣而卧，钟声几度，在这山风栈道里，似都带了禅意，这人张扬眉目也仿佛染上了碧色般黯淡了鲜研，显出几分戚色，隔着纷乱落叶望去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起，其实我们都一样，在尘世里孤单单地寻一个答案，一个握在手中的答案。】

不尽然。

【似乎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在他的朗笑里衬出几分苦涩。】
即使知道答案，还是会迷茫。

【自诩理智的将爱恨分明，我却从来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对，什么才是真的错，我的对错，与这神灵创造的规则，或许相悖，谁又知道呢？】


【低首一笑，转而又再微微摇头，我们都不需要安慰与指正，只是需要面对罢了。】

【面对这存在千万年的爱恨离别与无可奈何。】

你等我吗？

还是随缘再相逢？

【终还是拂落衣上落枫，起身半侧了身望着上山的路，就好像我与他本就殊途一样，他此刻的目光也许落在下山的路。】

哈，若得了禅机，自然与你分享。

【从来都是各自走着各自的路途，也许偶然顺了一样的方向，可最终的结果依旧是殊途，如此番此景，他下山，我上山。】

【只是，有时候能够有一个人等着，心里也会觉得愉悦。纵我追逐岁月，岁月却不待我。】

【回身时人已走远，唇角笑意未敛却也并无过多的话需要交代，侧目望向前端，也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可这一程，有人相伴。】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