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盘滩

楼上拉个线——————————————————————

承平五年·春

[他跳上板车，和这个白衣人并肩坐着，一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倒还真像许久不见的老友。但是看这白衣人的态度，红衣杀手却有些迷茫了……难道一切，真的只是玩笑吗？]

[他默默看着在板车上睡熟的男子，眉目之间英气确实是他当初见到的那样，时而高冷又时而肆意的性格，与江湖上那个黑白两道都相恭敬到黑白两道都相追杀的“满楼明月”比起来，又没什么太大的出入]

哈——睡得还真是熟。

（楼梨白，你真的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吗？）

[是啊，他是来杀他的，此刻难道不就是拿人头最好的时候？那他又为什么不动手？红衣人一甩衣袖，将手臂搭在弯曲的膝盖上，默默看着前路]

[本来行走在官道的板车，忽然拐入蜿蜒的山道，曲曲折折，颠颠簸簸，刚才他也听了楼梨白描述的方位，但是这赶车人赶的地方，还有这已然陷入峡谷的低地，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已然冲进他的鼻尖]

喂，赶车的，你是不是赶错路了？

[他抬手正要拍那赶车人，却见那人突然一闪，翻身滚进草丛。而他也好像条件反射一般，抱起白衣人转身就跳车。他们跳车的刹那，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被炸裂的板车四处飞散。随后他赶忙将人扶起，紧张地问道]

你有受伤吗？

哼。

[见此情境却还能开得起玩笑的人，金发男子也不负所望的回了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哼，虽然是一声哼，但也足以听得出、看得出，他对这个白衣男子豁达心态的赞赏]

[可是赞赏归赞赏，那手臂上的一片嫣红，却是莫名的让他一怒，二话不说当下抽出了蝶斩，看着突然出现在周围的数十条黑色人影，淡淡说道]

是呀，这些都是我的仇家。

[赤焰蝶君，江湖上有名的收银卖命的杀手，钱来命到，买卖人生意做得是精明又干净，丝毫不牵扯任何江湖恩怨，也是江湖上少见的一类几乎毫无仇家牵连的杀手，所以江湖上很多人都爱找他做生意]

[但他也保留这杀手这行的老规矩，那就是别人接过的单，他不会抢，除非给了他天价，他才会抢，并且一定要抢到手。毕竟，他也不是怕事的主，既然抢生意，招致的恩怨无外乎江湖上属于他的规矩——跟蝶君抢单，那是要付出生命为代价]

[所以，这些来杀楼梨白的人，拿着比他低廉的价钱来杀楼梨白的人，都是打扰他做生意的抢单同行，也就是仇家]

[只见他手握蝶斩，让楼梨白在他怀里轻轻搂靠着，轻轻甩了甩脸庞的金发，挑衅地说道]

呦呦呦，看看这些都是谁？哪一个江湖组织不长眼，看到赤焰蝶君在，还忙不癫地送人头？

[碧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从黑衣人背后出来的男子，这男子身着银色华服，看起来身份想当尊贵，想来也是以为不差钱的金主。只不过——那双翠玉一般的眸子，将周围淡然一扫——这些货色，撑死千金]

[谁知那人直接无视了他的挑衅，直接手掌成爪，带着强劲的力道直冲过来。蝴蝶君手中刀柄一转，用刀背一顶，恰顶到了那人的手腕关节，猛地用力，配合着楼梨白抬手一推的掌风，一人一招的合招，直接将这男子击退]

这位金主，看你有钱，我舍不得杀你，我若用的是刀刃，你的手早就和你的手臂分家了。

[嚣张又挑衅的话语再起，手中翻转的蝶斩向旁一划，对上围堵的黑衣人。但是人数太多，他一手抱人，一手执刀，更是蹲坐在地，不免是守着困难，攻着也不容易。红衣男子将白衣人安置好。再回身瞬时提速，一道鬼魅之红，穿在黑衣之间]

[数十条黑衣人，在华服金主败阵后如潮水涌来，在他出手的瞬间，俨然将他与白衣人隔开，他出手利索狠绝，用着刀背逆刃而上，不多时就放倒一片。但也正因为是刀背所伤，并不致命，那些倒下的人，忍过疼痛之后，又站起来继续进攻]

[眼看着他与白衣人越隔越远，他一个箭步回身，穿过众人，从新回到白衣人身边，看着数十个黑衣人被放倒大半，慢悠悠地对那金主说道]

啧啧，埋骨之处，我真是好怕。

[原本刀柄在前的蝶斩被他手腕再翻，刀刃在前。眉目间已经染上杀意的红衣杀手，看向那握着断腕的金主，悠悠说道]

那位金主，看你不懂规矩，我就再说一次，这个人是我赤焰蝶君接下的，也只有我能杀。刀背对决，已分高下。你既无能从我手下抢人，就不要挡我发财路。带着你请的这些杂碎快走，否则再出手，就不是刀背了。

[一群人来得快，走得也快，不仅是领头的快，就连地上被红衣男子打趴得、痛得嗷嗷叫的人，也都赶紧捂着痛处撤了，好像真的害怕下一刻，这个红衣男人就会兑现他的话，将他们这群人全部送给阎罗王做礼。而他，为了楼离白，也不怕惹上这群仇人]

[向来精明又怕麻烦的他，在收刀的时候却没有平时的轻松潇洒，反而眉宇间带着不可言说的愁思，只不过这个愁思的原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问题，而是新的问题，新的对自己内心探索的问题]

[楼离白见人撤去，悠悠一声轻叹便再无他话，径自站起来，四处寻找着可以休息的地方。然而那手臂上越来越大块的红色，却让站在原地的小蝴蝶，碧眸隐动]

[他跟着楼离白到了一个凹下去的石洞，看着白衣人面色苍白得靠在石壁上，一路的沉默让红衣男子不由得在意，想来方才他所言之话已经被听了进去。那么此刻，楼离白想必已经知道，他是来杀他的。而且这样一个受伤的人，面对一个江湖上有名的杀手，胜败已定]

我给你看看伤。

[终于难忍无言的蝴蝶走过去，也不管楼离白是否拒绝，拉起那条受伤的手臂就掀开了衣袖，刺目的血红刷满了整条手臂，大臂上被外力又撕开的伤口，仍在慢慢向外溢着鲜血。他用手将伤口里肉眼可见的木刺小心翼翼地捏出来，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和手巾，用还有些温热的水，帮楼离白清理着手臂]

还好只是外伤。那群人还真是可恶，下回再遇见我要拿他们的命来偿。

我很少受伤，也不会包扎伤口，先这么处理一下，等到天亮，带你去城里找大夫。

[他没有回答楼离白的问题，径自扯烂了自己的衣摆，将那已经冲洗好的伤口缠绕包扎。原本还算轻松的面容，也并未看出有多么紧张，只是本就不怎么舒展的眉头，看起来更紧了一些]

[他把手上的东西丢到一边，手肘搭在蹲坐在那里的膝盖上，一双碧色的眼瞳，在黑夜笼罩之下，没了白日里嚣张和狂妄，更没有诡辩时时候的玩闹和嘻哈，取而代之的是十分郑重的认真]

你得罪的人都想杀你，但我接的单，只有我能杀。这么简单的道理，连那个跑掉的金主都明白，你却不明白吗？

[是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明白？就连他自己也只能含糊其辞的一说，他明明知道自己接下这一单时候的是什么心理——六年的杀手生涯，他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风格和规矩。在这个江湖，没有人不知道他接下的单子，是不允许任何人撞单的]

[第一，他从来不接别人接过的单子，若要接，那价格一定是比别人的价格高，并且由雇主承担抢单的责任；第二，他以高价接了别人接过的单，别人同样可以抢，但是有个前提，要么比他先一步找到单子上的人，要么在和他同期竞争时，与他一较高低，以决斗来定这单的归属；第三，他接的单子，被别人抢也好，抢别人的也好，只要接下，只有他半途突然不想做的单，从来没有半途被人先抢走的人头]

[就是因为这个已经形成多年的独特规矩，让他成为了最炽手可热的杀手，因为单子只要他接，他就一定会完成，除非爱钱如命的他，突然不爱钱了。而这种情况，发生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接了又放弃的单子——杀凌玥]

哼——哈哈——

[闻言，红衣杀手先冷哼一声，继而哈哈的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轻轻撩着脸庞的金发，慢悠悠地说道]

楼梨白，你怎么那么笃定，你还能戏弄我？

[他是个杀手，行事别具一格的杀手，虽然狂妄，但他有资本，虽然爱玩，那是他的乐趣，虽然有时候又有点掉线，但哪个传世大侠，能够保持一天十二个时辰在线？]

[他到底是个精明的人，而这种精明是深入骨髓的精明，吃过的亏他记得，嘴巴上的便宜，他也从来不会让]

三年前，你又真的知道当时的我，是在陪你演戏陪你玩，还是认真？你真的戏弄了我吗？

[他唇角一扬，眉目之间带着不明的笑意，看着那个靠回墙上嘴边带着嘲讽笑意的男子]

我为什么不杀你？我什么时候杀你？楼梨白，这局要开，你有把握赢吗？

[守在洞口的红衣男子将腰上的两柄刀卸下来抱在怀里，安静地坐在那儿，清凉的月光像银色的瀑布，从天上飞流直下，落在他的脸上，衬得那金发白肤好像要发光]

[碧色的眼睛看着天空的繁星发呆，一颗两颗三颗颗颗无尽数，也算是在这寂寞又不算很寂寞的夜晚，陪他打发时间的手段]

[耳边传来已经渐渐睡熟的呼吸声，他寻声看了过去，看到的是那个发着白光的背影。如此坦然的将后背给他，是真的信任，还是试探？]

[从来多疑的杀手，不禁敛上了眉目，将头轻轻靠在了石壁上。大闹江湖的楼离白，从来没有认真过的楼离白——蝴蝶君不由得思考，他真的会赢吗？就算输，在明知双方底牌的如今，他真的会有超过三年前的愤怒吗？]

[一身绯红的杀手，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那是对他自己冷笑。因为既然来了，既然接下了单子，再有的愤怒，也不会超过三年前。忽然间，他好像看清了什么东西]

[当耀眼的白光透过眼皮，让那双轻憩的眼瞳感受到耀眼的存在时，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上了三竿的日头，伸了个懒腰起身，将武器挂回腰间，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喊着楼离白]

喂！太阳上三竿了！该起床了！

[红衣人闻言三两步追上了白衣人，然后转身倒走着看着对方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好像与其迎面而来一样地打招呼道]

哟！我们又见面了！

[打完招呼，他也没有调整身体，依旧是背着行走，与楼梨白对视，笑道]

楼梨白，有没有觉得，我们真有缘？

[说话间，他的目光就落到了白衣人缠着红布的手臂上，然后一脸惊讶]

哎呀！这么久没见，你的伤还没好，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伸手就抓起楼梨白，然后转过身子，拉着这个十分不情缘跟他同路的人，一路往峡谷外走着]

[他感到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个手腕在用力想要甩开他，他却握得十分技巧，叫这人有力气也用不上]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他是自顾自地走，也不管楼梨白说的什么“不是女人”，他略微侧头，用余光看着那微显得意又故技重施的男子，悠悠说道]

是啊是啊！楼梨白，你害怕了吗？

[红衣男子看那白衣人不再说话，顿时觉得耳朵清净了很多，但是又寂寞了很多。不过三年后再见，真正的楼梨白，和三年前的那个假“凌玥”，真的是有点不一样，怪不得是江湖人人称道的易容师。至于性格嘛，那就是——有趣味]

[人生短短数十载，他愿意当杀手，就是因为杀手能够更方便的构建自己的情报区域，更能借助这些信息，查到十一年前在天山做下大案的凶手]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他的一路调查没有所获，但是他更加爱上了这样一个刀尖舔血，与金钱为伍的生活，也只因为那两个字——趣味]

[他们沿着峡谷通道而出，沿着河流寻到一个城镇，到了城镇之后，刚安顿好，他就被楼离白甩掉关在门外，不过他也不在乎，都跟到这里了，他也不怕楼梨白跑了。如果真是跑了，大不了再去追]

[午后的阳光刚刚好，他在客栈房顶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真是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