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桥

======承平元年  秋======

【秋高气爽，清朗的天幕。如云流，聚散不定，缥缈无期的，那是什么。辗转长道上，远远看见梁郡君和阿贞在一同玩耍，并没有靠近。站在这处僻静里，抱夏在身后跟着，回眸见她神色，不如平日内敛沉静。从太后娘娘殿中请安回来，她却正从道上来接。】

【现在立在阿贞她们见不到的位置，周遭除却前面水畔的假山掩一派境地，四周能一目了然，这个时候不见人来人往。令抱夏从实言之，她便附耳轻声说她方出宫房时，本是去倒药渣的，隔着面旧墙，却听见有太监与宫女说及大相国寺之事。】

【元年春时，大相国寺有僧人胆大包天，私囚数十女子为禁脔，淫乱无耻令人发指。陛下圣裁，予以严惩，此事虽轰动一时，时日一过便也就如此平淡。偶尔听闻会有宫人私下议论，总之，流言止于智者。】

【只觉抱夏她今日甚不稳重，未敢想这流言里提及了皇后一族，道得庞氏女有牵扯在禁脔之列，为皇后娘娘族妹。本欲行的脚步顿下，这般牵扯厉害的话，宫中本不得人前随意提起，可偏偏被抱夏隔墙听见，惧其已成势，抑或有人敢豁出命有意为之。太后那处，依旧风平浪静，而椒房殿不得而知。论严重已触及皇族威严，静默里，沉下几分光华在眼中。】

【真相一说，戏文里有那惩奸除恶的明镜高悬，亦有冤假错断的六月飞雪，为人在世，却是没有错与对，人人都想得到，只是大家走的路不一样。此事，想起始若有始作俑者之意，百思不得其解。真相并不重要，只是矛头单单指向了皇后，而此人来自庙堂之远还是出自深宫，时过境迁，刻意翻出陈事作文章，到底意欲为何。】

【原来沉思已久，阿贞已然和梁郡君走远，她们走的远些，心里反而踏实。虑在心，扶住抱夏的手，欲转身时候，一道熟悉带笑的声音温切而来，这才发现原来向夫人近在眼前。提袖抽离抱夏，面容平静，前进两步作迎，颔首向她】向姐姐【探手，掌心似接物】四下随意看看景，只觉得今日风向有变，北风来得比去年早了些。

【衣袖起伏，末夏风还算是清凉，秋时生得凉薄，袖挽在身前】刚刚看着梁郡君与家妹在一处玩，一走神，也不见她们的影子了。【抿唇为一痕笑，淡淡的在那里，向夫人应是见惯了各种的人，半年光景相处不远不近。若有棋盘，能坐下无有挂碍的下棋的，非她莫属。】恰能遇见姐姐，不如一同走走可好。

【邀约而行，抱夏所言当不可明提，只是自己能听见的，她也是应有所闻】刚刚说到刮风，妾身幼时想，若风起必然有起风处，若风停下，那风又能去向何方【凝望着天顶的云彩】向姐姐，你看，那云都被风吹的聚在一起，云厚，天也会变。

【秋有叶落，身前身后簌簌而去，改写不得的宿命。看着天顶的云彩久了，天光于眼稀薄却刺目，袖遮住额上方，听见那轻微的叹息掠耳，目光向她相望，低睫静静听她言。】姐姐是想说，风雨自有天数，关心则乱。

【在这秋色的映衬下，春时总觉她在自百花中，百花衬她与众不同，而秋时，她在春华间不逊色，秋实时候也是一派淡定。而隐约的看不透，依旧是隔着一帘细雨。】

【虽则风向所指并非我与含贞，可是后宫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谁能全身而退。而向夫人，其言，应非独善其身之意。落叶擦肩，收在手中，却得向夫人搀扶，绕开那本不平之地，复又反手轻轻托住她臂，点首道】多谢姐姐的提点，脚下的路踏实的行走，终究还是起风了。【皱了一道小痕在眉心，手握住那落叶】这风是在天底下起的，而决定风停的亦是上天

【续几步，缓缓蹲身，脱手将那落叶送回旁侧的树下，身侧这树叶落过半，树叶虽为宫人及时清理，新落的叶为风浅浅的积在一处。】树叶归根，万物都有根脉可寻，而风无根肆意，也只能在这片底下起落。【陛下他便是这片天，他意也是天意，那风终究要成气候，变得了一时的天气，却不过就那几日。】向姐姐，是喜欢晴日，还是雨水日？

【天意之事，不敢妄自揣测，即便是与己相系，从不可言。眼中痕迹只是如此，旁侧灌木悬挂着红色的秋实，有落去的，亦有结果。】姐姐，道理即是，妾身原却想漏一层，天意难测。【略有苦味，知这天意的莫测，可是有人愿飞蛾扑火，燃尽不悔。】

【她本柔和的看不出，这儿还有何难事能要她上心，那一怔的神色细心所察，本看不透的朦朦雨幕仿佛打开一角，几乎可以窥她的心事。可却不再深想，只看着眼前她的笑容】妾身知道，天意有四季，而欢喜在乎于心。【交握手心，手心有些凉，只觉冬日不远。】最喜下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将手心在袖里暖一暖，温时携袖同行，前有宫道蜿蜒曲折，上有远远宫人并行皆是垂首不言，来去井然有序】以前听闻农人都是看天吃饭，闲时且言且乐，而宫人们不司农耕，在宫中，个个都谨言慎行。

【大雪的天气，滴水成冰的日子，只要一点温暖，就觉得那应是人世最幸福的日子。刚刚穿越枯叶的飞鸟几度回旋在低低的天幕，大雪的时候，它们都会不知所踪。望着宫道，却携向夫人走上那石桥的阶梯，凝着她的容颜】自然是如此的，终究是不一样。

【桥下将桥的半圆拱形拼成一个圆，桥头上的那两只水兽很是威严，再回望后面的路，微微笑在这半掩半露的日光下】姐姐刚刚教妾身注意脚下的路，路可以自己看，同上了这水上之桥，再看这周遭景色，就与方才在道上赏的不一样了。

【可是那些宫人，大约一生都只能匆匆的在那道上行走，他们的路可能受风向左右，言行根本不由己。而当我们迎着这样的风时，若心中愿意，还是可以选着迎风还是逆风的。雾散能见椒房殿的那处，比得这里的雕刻更栩栩如生的筑造，那风去的是那里。】

【刚刚说道同上了这座桥，直观她一双善笑的眸，扶着阑，二人之影在镜桥下的水面也如此清晰，就像在另外的一个世中的存在。】这里下雪，应是极美，到时可请姐姐同来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