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疯狂的小事|——原创

顾成

[希尔顿酒店顶楼套房，欧式建筑风格的吊灯折射出光怪陆离的颜色，晃入眼，就像一墙之隔外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奢靡下的放荡披着华装妖娆多姿]

[拿起桌上的红酒杯，轻轻一晃，随着那深红透亮的光泽刷过宽大的杯沿，更显得托杯的手掌指节分明，泛白修长，而隐藏下的掌中虎茧仿佛是沉醉靡烂中的野兽，一朝蛰伏苏醒，慑芒凶狠，嗜血逼人]

“跟顾老板做生意就是爽快，货到付款，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就凭顾老板能有胆子在这北海酒店交易，我就不担心会有警察找上门”

[一张笑脸肥肉横溢，只不过那带笑的眼睛时而闪过的狠劲足以证明这里坐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简单角色]

[伸臂与他碰了一杯，晃了晃随后饮下一口，涩中带甜正是红酒中的极品，将酒杯往桌上一置，靠在沙发上摸转着左手食指，眼神似带笑，却蕴几分风雷出声道]

生意谈完了，陈老板我们再来聊聊其他的，我名下有自己的制毒厂你是知道的，进货提炼，一整个流水线放眼北海如果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自信笃定在眉间，是压抑不住的桀骜不羁，两指婆娑犯了瘾，正了正身抬手勾了勾手指，身后有人递来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后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再开口]

就在上个月，我被警察端了一个窝，而我只带陈老板的人去看过一次，之前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顾老板什么意思，难道认为是我泄的密？”

[不过一句话功夫，刚才的笑脸迎人就瞬间翻沉，语气中隐含的惊雷斥在那浑浊的双目中，如猛虎随时可扑咬一口]

[掸了掸烟灰，任灰屑洒落在精致的玻璃台面上，笑了一声却不是太明显，倒像嘲弄但也分不清是针对谁]

我当然不是怀疑陈老板，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是信得过的，只不过你手下的人是不是干净就不知道了，上头如今要我给个交待 ，我也只好来找陈老板帮忙

[嘴上说的话，是客气，但眼中闪的狠，却是狼，彼此都是一条船上走过的人最清楚不过，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我认定了事实那就只能是事实，要反驳那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套房里一共五个人，他带了两个，而我只带了一个，然而他眼中的忌惮丝毫不减，因为这是北海，是我的地盘]

[纠结再三才重重开了口]

“那你想怎么样”

[彼时一笑，略舒眉宇，是为他自知之明有几分欣赏意味，嘴上吐出最后一口烟雾，直接将吸了一半的烟头掐灭在桌上]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劲，这样，我连厂带货的损失就不算了，这次的货提价三倍….

“你这简直是强盗！”

[话还没说完他猛的坐直身子双目圆瞪，然而在接触到我仍是含笑清风的表情时却仍是萎顿了]

[我的表情很明显的告诉他，我就是强盗又怎么样，你想安全的走出这里除了听我的话还有其他选择？]

[果然权衡过后他最终妥协，钱还可以再赚，命却只有一条]

[价钱翻三倍其实是弥补不了我的损失，他能松口自然也是在承受范围之内，如果开价太高只会适得其反，我要的是杀鸡儆猴]

[那边在等他们办手续，就有人敲了门进来低头耳语了几句，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复又平得不见一丝痕迹，跟屋里的人打过招呼就径自出了房间]
[一路走过去除了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再没有半点声音，站立在房间号前，只沉了一声]

敲门

[身后跟随的手下就上前叩了叩房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姗姗来开，才刚露了个不耐烦的脸问了句“谁啊”就猛地被人用脚大力一踹将房门踢开，接着就见那开门的瘦弱男人猝不及防的被推倒在地，跟着再走进去房间里烟雾缭绕，床上桌上都是来不及收走的针筒药粉，那些再熟悉不过的道具扫了一眼就将视线聚焦在一处角落]

[很快周围原本惊吓发怵的人都被赶出房间外，只剩下我跟她在这狭小空间里呼吸着混杂难闻的气味，上前几步踩到一根针筒，甩脚踢开，眼中平静，却是怒极的征兆，却因着她的身份一时找不到话开头]

顾成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乔其，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不想看见她，因为一看到她总是会想到顾其，但我又没法对她放任不管，顾其生前对她的喜欢完全可以用痴迷来形容，每次谈到这个女人他眼里迸出的光彩是从父亲死后很少再看到的]

[顾其的死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上了这艘船，黑白两道得罪的人太多，但我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对他下手，有人敢对他下手，我到现在都没办法忘记我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场景，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包括乔其看我的眼神，就和现在一样]

[就算她现在被大麻弄得神智不清，但那眼神里的不屑和鄙视却和往日如出一辙，每一次她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都是在提醒着我顾其的死，那画面一次次在脑海里重演]

[手攥成拳遏制住冲动，我混到这一步已经很少会在人前轻易动气，但面对她，却脆弱的不堪一击]

“呵，败类。”

[简简单单一句话出口，空气都迅速凝结成冰锋，甩出的目光一瞬间冷的刺骨]

[往前一步虎口捏住她尖瘦的下巴推倒在床栏上，就算使了些力却依然挤不出多余的肉，她实再瘦的不成样，也就那双眼睛还是一样，但却失神的不见任何光彩]

[欺身靠上，一只手撑在她旁边的床垫，将她的身子又向里压了压，本来高出一臂的距离随着姿势两个人的脸慢慢压近，因着她的一句话无来由的怒火中烧，直烧到心口无处发泄，用同样鄙屑的眼神回视过去，冷唇吐道]

败类？你现在这样子，好到哪里去、

[贩毒却从不碰毒，这是行规，更因为毒品的麻痹能把一个人彻底的堕入地狱，以前在警校就听过不少故事，缉毒警进黑道当卧底沾染上毒品，就算用无数勋章荣誉也永远换不回一辈子，就算心志再艰我也没有自信去碰毒品]

[顾其的死归咎于我，我认了，可她生生把自己糟蹋成这样，明明是自己不争气却永远是一副错在别人的表情，每一次看到她混在人群里吸毒上瘾的样子，我都恨不得生撕了她，真的是，恨不得]

[恨，却撕不得]

顾成

[那句久违的“大哥”带着看似慵懒散惬的味道从她口中喊出来，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接下来一句话又彻底让我坠入冰河，甚至钳制她的手微微颤抖]

[她眼角顺落下来的泪不偏不倚的滴在指腹，让我觉得有如烫火，继而渐渐松开了手]

[衣领被力道拽近在她跟前，她口中喷出的尼古丁就这么冲在鼻尖，这平时再熟悉不过的味道现在闻着却有些呛人，但这时候我的情绪已经稳定，眼中随之消散的除了方才的失态还有一开始的怒，此刻恢复的平静就像没进房门前的顾成，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手放在她依旧拽在衣口手上猛的拽开，稍起身，看到她手上叼着的烟头，伸出手就这么捏在指尖碾灭，灰屑掉在她旁边白色的床单上，上半身直起，居高睨下的笑带着惯有的狂纵入眼底]

你可以去告我，这么想我死就把我做的事都抖出来，够我枪毙几回

[你敢么，你不敢]

[别说一点证据都没有，再者，我是顾其的大哥，就冲这一点，她就没有办法走出这一步]

[残忍么，那就比比谁更残忍，激怒我，我也同样激将你，不过就是彼此刺激，看谁比谁更好过]

[这场无声的仗自从顾其死后就没有停止过，她用毒品麻痹自己，就算我警告勒令无数回她依旧有渠道弄到货，醉生梦死，再这么下去也的确离死不远了]

[理了理被她扯乱的衣领，目光始终带着较劲的嘲讽对视着，直到一丝不苟的下了床，走到床边拿起那卷烟，烟身柔软带着迷人的香气诱人品尝，目光一瞬间的暗沉，融进这原本昏暗的房间，更是静的可怕]

乔其，你知不知道你在找死

顾成

[她一句话又噎得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我跟顾其的关系她走不出那一步，但仇恨却让她心智扭屈，变着法子激怒我，同时又折磨自己]

[其实她跟我，又有什么不同]

[我现在也已经分不清对她的照拂和愤怒是因为顾其还是就因为她本身，原本她是可以重回轨道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会像我这样生不由己，可她偏偏要走极端，只为那心里莫名的仇恨，把自己毁的彻底]

[如果顾其泉下有知，是不是也同样会恨我]

[这一刻，脸上显露出的无奈和悲伤让我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等睁开的时候就看到她颤抖的身体带着仓促又熟练的动作拿起床边的针筒就往手臂上扎]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快步走上去一掌把她手中的针筒给拍飞，力道过重导致撞在墙面上时将细长的针管给撞弯，落在地毯上还能看到来不及注射的液体从管子里滴落]

[见她还想去抓，捉住那手臂就抬了起来，迫她仰起头视线对焦我，但那之前充满挑衅叛逆的眼神中只剩下无助和彷徨，那让毒品迷失的目光就像一根刺扎进眼睛里，不想再看第二眼]

[扫到她哆嗦颤抖的唇，此刻全无血色，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攥她手臂的手越箍越紧，对峙不知多久直到她手上的汗透过掌心才缓缓松开]

[一屁股坐到她对面，从那有些皱折的盒子里翻出一根针筒，熟练的推压确定针管无异常便拽过她的手臂，找到静脉就扎了进去，耳边传来她急促的呼吸声，目光始终盯着那苍白削瘦的手臂，针眼扎的到处都是，险些没有下针的地方，有些伤口结疤还没有痊愈又再次戳破，没有及时消毒处理，这样极容易会溃烂]

[慢慢将针管推到最底，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吸毒上瘾的表情却是见过太多，现在的乔其就和那些醉生梦死的瘾君子一样]

[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下次直接注射在大腿根部，那里下肢大静脉离心脏更近，快感更强烈，保证能让你“生不如死”

顾成

[我以为她清醒过后又会说什么挑衅的话来激怒我，但我没想到她会把我认成顾其，针剂毒品的纯度是最高的，以她这样不要命的扎法迟早有一天会下去陪顾其，我甚至想过她死就死了，这样顾其在下面至少不会孤单]

[但当她卸下一身的防备就这么扑进怀里的时候，这一刻她流露出来的情感是这么真实，真实到我差点忘了她以前的样子，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爱笑女孩的脸，在脑中一晃而过]

[她抱得很紧，两只手臂看上去明明那么瘦弱使出的力却能把人箍的生疼，但我没有推开]

[昏暗的灯光下，许久，我抬起手略带犹豫的放在她头顶，随后僵直的手臂才慢慢放松，宽厚的大掌抚过她的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

顾成

[所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准备去拍卖行，贩毒来的黑钱想洗白惯用的手段有几种，而古董买卖是循环利用率最高也是最保险的一种，地下钱庄和赌场虽然洗钱也快但风险太大，而只要买几个明代瓷器存放在各大拍卖行拍卖，找几个亲信去竞标，最后通过拍卖中介收取一定的手续费最后兑换成支票，这些费用作为洗钱的开支完全可以被一笔勾销，关键的是，古董可以多次进行拍卖]

[接了电话后立刻取消了行程，其实这种竞标自己到不到场无所谓，只是生来也对古董有些研究，除了拍卖那几个瓷器外也想看看拍卖行有什么好货色]

[到戒毒所的时候乔其已经睡着了]

“是突然犯的毒瘾，她中毒比较深，导致精神与行为失控，抽搐不适，这样极容易损害大脑器官，所以我们给她用了非阿片受体激动剂暂时稳定了她的情绪”

[站在门外透过琉璃板看着她熟睡的脸，耳边听着所长说的话眉却拧起]

[这家戒毒所是比较有名望的，戒毒疗程也很详细，除了西药还有循序渐近的中药疗法，西药副作用大，本身也都是化学品具有一定的成瘾性，所以一开始我是准备让乔其进行中药治疗，虽然过程慢但损害小，可是她每次都能想办法逃跑然后又吸毒，一次次前功尽弃，到如今不得不用大剂量的西药来稳定她的毒瘾]

[其实这又和吸毒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死的快慢而已]

[叹出一声气眼里有些无可奈何，把目光聚焦到所长时转了话题]

你说之前有个小姑娘来过，她人在哪

“是她先发现异常的，等我们赶来的时候她还在，等通知完你发现她已经走了”

[一定是顾心了，这心地单纯的妹妹一直觉得对乔其有所愧疚，我是真心不想她掺和进来]

“顾先生，病人还需要观察几分钟，还麻烦你稍等一下，确定不会再发生异常就可以了”

好

[等人都走了以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觉得干站着没什么意思就推门走了进去，找到床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沉睡中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但闭了眼少了那犀利的目光，其实和普通女孩没什么不同]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十七岁，是个刺青师，不知道是怎么和顾其认识的，只知道两个人很快就坠入爱河，第一次见她，她的打扮和她的人一样，带着叛逆不羁，但当我看到她注视顾其的眼神时，我才觉得一个人的外表似乎并不能决定她的内心，就好像她与顾心也很谈得来，可她俩无论是形象还是性格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跟了顾其六年，从来没要求过什么，直到顾其向她求婚，我才在那一惯随性的脸上看到平生很难见到的眼泪，顾其跟我不同，成绩优异，专业特长，毕业以后进了一家不错的建筑设计院，如愿做一个工程师，前景应该很好，但唯一不幸的，他有我这样一个哥哥]

[新婚不到一年，就死于非命]

[指尖一颤，她皱了皱眉，看着就要醒了，目光从追忆中撤回，又恢复了平淡，甚至还有冷漠]

顾成

[在她眼神即要清醒的时候将目光移开，听了她说的话脸上也没什么变化，静止了大概几秒钟才开口]

顾心年纪小，不谙事，一心把你当自己人看

[然而走到这一步，她没有对顾心多加报复和仇恨已经算得上是仁慈，她的目标始终只有我一个，但她没想过，顾其也是我的亲弟弟，在最艰难的时候肩并肩一路走来的至亲，即使我之后从事的有多肮脏多见不得人，他都没有说过一句厌恶憎恨的话，因为他知道，我走到这一步都是被形势所逼，就算渡过了开头的难关一旦深陷就很难再全身而退]

[顾其的死，我比任何人都难过，兄弟间的情义不是你能找个发泄口就能随便转移的，就算我最后替他报了仇，也只不过是表面的平衡，但那份痛在心里，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积得越来越沉]

[所幸的是，还有顾心]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久到顾心有能力去面对所有的困难，或者能找到一个远离是非并能护得了她一世的人]

[而对于乔其，我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好好配合治疗，还有康复的希望，如果你还是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麻醉自己或者是激怒我

[自顾自说完一段话，目光挑回她的脸，嘴角上扬的弧度尽嘲在双目中]

我完全可以提供给你不加任何掺剂的高纯度毒品，不出一个月，你就可以下去陪我弟弟

[早死早超生]

顾成

[多威胁的话到她那里就是油盐不进]

家？你还有家？

[嗤笑一声，有的也只是毒窝，成日混迹在那一群不知死活与现实脱轨的混混中，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搞到货，饭可以不吃，毒品离了一口都不行]

[就这样，也好意思摆出一副万般委屈的模样，给谁看？]

[她接下来倒是睁了眼睛，只是近乎神经质的目光却让原本嘲弄的神色黯淡几分，以及眉头轻轻折起的皱痕]

[每次提到顾其都是她的软肋和底线，大多数时候她会竭斯底里，会发泄会嘲笑，甚至愤世嫉俗，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就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跟外界隔缘，抓住一丁点稻草就拿来救命般的臆想，好像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其他人，顾其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并不是好征兆]

回来你身边然后呢？看着你半死不活的样子，是该心疼你，还是该骂你，或者，跟你一起吸毒？

[近乎冷漠的语气像一盘冷水浇到她脸上，企图浇灭她眼中的光彩也同样浇灭她心里那不真实的渴望]

注销是我办的，他所有证都挂在单位，但人已经死了，那些证也没有用，单位给我打了电话我干脆全部注销了

[就连她最后的一点念想都被碾的稀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床边，弯下腰逼着她视线无处可逃，看着她逐渐死灰的神色从嘴里迸出来的字眼像是淬了冰的尖锥，透过凉薄的目光直刺她心口]

乔其，既然舍不得死，就好好活着，现在这副样子没人同情你，顾其也看不到，保持点理智活得久一点，兴许哪一天你就能看到你想看到的

[她最想看到的，莫过于我不得好死]

顾成

[瞳孔中倒映出她伸出的手掌但却没有回避，保持固定的姿势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咬了咬腮帮，这卯足的劲道还真是火辣辣的疼]

[不怒反笑，带着淡淡的嘲弄正准备离身却被她一把攫住袖口，对上那近乎咬牙切齿的目光，冷笑了一声]

[手臂一抽，拍了拍被她捏皱的衣袖，漫不经心的脸上触及眼底却是又冰又冷，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她的话，也没有任何质问责骂，停顿几秒之后转身就出了房间，脚步不停，一身深衣融进医院绿白相间的走廊里，更将渐远的背影衬出色然冷调，一并那掩在额发下的双眸，毫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