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塔——朔方城势力范围

【冰楼是没有四季之分的，唯有经年不歇的风和雪在时间长河里将所有生命的气息逐渐侵蚀与剥落。】

【可我喜欢一个人站在风雪缭绕的冰楼顶端望着这个被我抛弃的尘世，仿佛只有让自己置身地狱，那些愧疚才能在心底变得麻木。】

【可她像冰渊里唯一的光，脆弱且微小，面对她会让我想起自己的肮脏与不堪，我为博她一笑，我让自己在阳光下凝望……这生长在坟墓之外的花朵。】

彼岸花，它们生长在这里，为了引渡迷失的灵魂。

【抬手接过，红与白的交相，在日光下泛着奇异的色泽。】

跟冰楼比起来，陌儿更喜欢哪里？

唯有肮脏不堪的灵魂才会被封锁黑暗，那些善良美好的灵魂，会安歇在最美的彼岸。

【指间摩挲着光滑叶瓣，红的艳趁着苍白手指些许透明。】

【风过，轻颤，仿佛飞蛾扑向火的凄绝。】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许是太无奈了吧。

【抬手轻轻捏了捏丫头粉颊，腻着浅笑。】

这世上的情，大抵都是充满了无可奈何的，陌儿不必想太多，浮生若梦，活在当下便可。

陌儿喜欢这里，我们便在这里制座楼阁，日后陌儿不想待在冰楼了，义父便带你出来住两天。

陌儿在哪里，义父就喜欢哪里。

陌儿说怎样就怎样，都依你。

【逝者如斯，感伤如何，若是亲手断送，便连后悔都没有资格。】

【若脚下的路依旧只能在黑暗中蜿蜒，那就把这一束光也带进黑暗吧，这样，或许还能不动声色地走下去。】

陌儿要种什么花，屋前载几棵梅花可好？冬日宴雪，红梅最好。

【拉着人这般说说走走，忽而一褴褛老者驼背拄杖而来，缺了口的碗伸在面前，一双浑浊的眼却有些奇异光华。】

‘公子，行行好吧，好人有好报。’

【老人的声音很低很沉，仿佛随时要散在风里。】

【淡淡瞥一眼，颔首一笑后，摇头提步。】

陌儿开口，义父自然不会拒绝。

【依旧笑的云淡风轻，拍了拍丫头软发，回身取出腰间钱袋轻置于那丐者手中，倾身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

老者年迈，不知可还看得清这路边花儿是红是白？

‘贵人说笑，老者眼不花，原来这花是白，但贵人却用鲜血给染成了红。’

既然如此，老者意欲再添一分吗？
此刻抽身离去，在下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苏长琴，纳命来！’

【世上总有人把爱恨看的比生命重要，脱下所有伪装，我们都一样，是恶鬼。】

【一掌毙命，那人抽搐着死去，双目不瞑。偏头却见陌儿眼中恐惧，暗道大意，快步靠近将人拉在怀中轻声哄着。】

陌儿不怕，义父在这里，没事的。

【密卫自暗处现身，眼神示意尔等将尸体处理掉，转眼恢复如初，连地上血迹都消逝无踪，这才将人拉出来，柔声安抚。】

行走江湖，自然或多或少结下仇怨，更何况一城之主，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这种事情早已习惯，往日皆是暗中处理，今日本欲看着陌儿的面子放过他，对方既然诚心送死，焉有不成全的道理。】

无碍，此乃冰楼治下，没人胆敢造次，想玩儿就继续玩儿吧。

【拍拍丫头肩背，牵着人继续往前走，背于身后的手做了个手势给暗卫。】

【掌握生死，斩草除根。】

【结】

【春去秋散尽，又是一年冬，浮屠塔内亦是白茫茫一片飘雪乱飞。】

【软轿过溪侧，潺潺泉鸣幽咽陌儿尚未归还，心下念得紧，只叫人得了消息便往回送来，却说是姜明日前偷偷摸摸离了浮屠塔，竟是往玄机阁去，今日方归。】

处置了便是，这等小事需要我亲自前往吗？

可他倒也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去见了位姑娘，许是……罪不至死。

【啊落低声劝着，淡然瞥他一眼，知其所忧，倒也未再多说什么，只叫人抬了轿前去，待叩开了们径自入了门，其他人等皆守在门外，自行入了屋子坐在上首，屈指叩着桌面。】

闲来无事随处走走，贤侄如何？在我城内可还住的惯？

嗯，离乡背井，难免思归。

【淡淡点头应到，低头似有若无看着掌心纹路，唇角笑意浅然冷薄。】

不过既然来了我朔方城，自然要遵守我这里的规矩。

若是思乡心切，想要回家也不是不可，只需交代一声便是。

【仿佛不经意地提起一般，神色无异，然话语中却是毫不留情。】

日前贤侄自离浮屠塔，可是归乡心切？

【在这个城里，没有谁能瞒过冰楼的眼睛，这般问着，也不过哦给他一个自救的机会。】

【接过茶盏却并未饮，只捻着茶盖轻推浮叶。】

【闻其言，眉梢一动，斜眼将人看着。】

据我所知，贤侄的家可不在玄机阁。

【仰头，悠悠复开口，威压散开。】

不要跟我玩猫腻儿，如实说来，我可看在你父亲面上，从轻发落。

是吗？

【显然并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推盖动作越发缓慢，挑眉冷冷将人看着，唇角笑意依旧。】

贤侄以为，我的规矩重要，还是那位姑娘重要？

这就是你擅自离开岗位的原因？

【他似乎还不明白状况，却也懒于多说，挥袖掌风劲扫，腾掌已是握剑在手，直指其咽喉。】

说！

为何离开。

你有能力将她带走吗？如果没有，冒险违反我的规矩，得不偿失，愚不可及。

【拂袖于身后，单手指剑，眉目之间皆是傲然。】

若我所爱之人被人抓去，我会让抓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微抬剑身贴近其下颌，冷然而笑。】

而不是做这些无谓之事。

【又听他后话，沉眉片刻，收剑袖中。】

何事？

【他用的是记得，而非知道……然当初白氏一门余者无多，当年知情之人也被我秘密处决，而他居然知道我与白家有关，果然玄机阁一行没有那么简单。】

【心下另有算计，面上依旧无甚变化，似是不明所以侧眸看他。】

白家？哪个白家？

广南的白氏山庄？还是荆湖的白家商行？

【坐回位子上浅然饮茶，捏这杯子的手却好似握着一把刀，只要他说错一个字，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你又如何知道此事与我朔方有关？

哦？朔方旧事？贤侄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联想前些时候白枫一事，如今看来当真是白氏余孽寻仇来了，只是漏网之鱼，究竟是谁？】

【指尖有意无意划过眼角，微一思索便知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再观眼前之人既是铁了心不愿说实话，那便将计就计，使之为我所用，倒也方便。】

如此便罢，不过写陈旧之事，了不得是些恩怨情仇，不足为意。

贤侄也算长个记性，此次擅离之事我便不计较，日后若要见心上人，须得向上面打个招呼。

不说了，我累了，回去歇息一番，你且好自为之。

【既然问不出来，便来个欲擒故纵，当下不再多说，径自离了浮屠塔回去冰楼，交代了啊落严加注意姜明动向，却不知陌儿如何。】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初我能灭了整个白氏一族，如今便不惧任何威胁。】

=======开=======【若此生尚有悔，却非那一年白衣染血的堕落。】

【从不曾想过刻意的保护会让她收到这样的伤害，此刻心如落冰之水被一片寒索包围，沉溺的悔痛像一柄尖刀插在心口，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滴出恨与决绝的血来。】

【暗卫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她就在昏睡中，整整三个日夜，形容苍白，呓语未断，夜间的风吹过海棠叶的簌簌声响亦能让睡梦中的她恐惧地缩起小小身躯，仿佛一夕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的叶子枯萎在这样暗沉寂静的夜里。】


【这是第四个深夜，窗外的风急吼着擦过窗底，带动烛火微摇，烛花轻绽后转瞬即逝，噼啪声响在没有一点声音的房间内显得有些突兀。】

【半撑着脑袋看着睡梦中的人，依稀是许多年前那个夜里，我杀光了我们所有的亲人只余我俩相依为命，她眼角尚挂着泪痕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不愿醒来，如今……是报应吗？】

陌儿，醒来吧，醒来看看小叔叔。

【数十年不敢宣之于口的称呼，如今却是毫无征兆说出口，却不知是命运捉弄，亦或早早注定。】

【烛火摇曳里我做了个梦，那是很久以前了，我被马贼劫走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关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奄奄一息之际只见天窗之外光和影还相偎，仿佛那就是最美的天堂，而我则身处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那是第一次见到白枫，他还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清秀的脸上写满少年人的张扬，笑起来的时候眸子里似是点了两盏明亮亮的灯，耀白了最后的视线。】

【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少年正端端正正坐在桌角打着瞌睡，我就这样看着他，贪恋着那段少不更事的天真时光，似是要把错过的这些年全都弥补回来，可他却睁开了那双写满哀伤与失望的双眼，他看着我，刹那却是那一夜灭门时的决绝。】

长琴，你毁了整个白家，毁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现在又毁了我女儿的一生，我恨你……


我恨你……


恨你……


【鲜血逐渐染白了他的衣，从胸口处漫染开来，知道整个梦境被鲜血染遍，终于才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却直直撞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充满了懵懂与绝望，与那个人，多像啊！】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不顾一切将女子娇软身躯揽入怀中，泪不期而落，不知此刻所悔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亦或为她，只是死死将人抱着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泪水，直到许久以后反应过来，才惊觉自己多么可笑。】


【做都做过了，人都死完了，现在后悔，确实是太迟了。既然我活着，那便要这世上伤害我和陌儿的人，都付出十倍百倍惨痛的代价。】


没事了，义父吓着你了吧？


【指尖轻抚着其面颊，一遍一遍，生怕一不小心这人便碎在了手中。对着人勾唇浅笑，全然不提那些她不愿提起的事情，长臂一伸又再将人揽入怀中。】


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义父小时候被人关在阴暗湿冷的地牢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害怕极了。


可是我听见陌儿叫我，我就跑出来了。

【双目无神，黯淡无光，仿佛这时间所有的绝望都沉溺其中，刹那间与脑海中数年前那双眼睛重合，像是一把刀子剜在心口，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渐渐深入，痛的难以呼吸。】

【她的眼泪打在衣衫之上，浸染透彻，桌上了皮肤，掌握成拳死死抠挖着掌心，即便再心痛却也不能露出半分脆弱，因为如今，我是她唯一的寄托。】

我不开心，一点儿都不开心。

【血迹沿着嘴角花落在衣襟上被泪水濡湿晕开，仿佛绽开的梅花，胸口处被她一掌击中的地方火焚般灼痛，却始终笑的温柔，几多涩然。】

可我比谁都知道，覆水难收，我不会为了以前的过错去后悔，但我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陌儿，你不恨我，你只是恨你自己，可我宁愿你恨的是我，也不想看你这般为难自己。

【握着女子苍白的手贴近脸颊，贪恋地靠近，就想很多年前那样，我与她所能拥有的，始终只有彼此。】

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人配的起我，除了我，所有人都不配拥有你。

所以，陌儿，不要害怕，回到义父身边，好吗？

【冲她张开怀抱，像过去的很多个夜晚，世如潮水，唯有我与她互相依偎。】

【我在。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像枯月守着星辰，我始终都在她身边，过去不敢爱，不能爱，只因心中有愧，如今经了失而复得方知除却死生无大事，唯有我爱她，恒长于天地。】

【双臂揽着那娇小身躯，仿佛天地之间这是唯一拥有，轻一分恐疼了她，松一分又怕失了她，想把最好的疼爱都给她，却也让她收尽了委屈。】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了。

【只放手这一次便让我二人都揉碎了心肠，若是再来一次，如何承受。】

傻陌儿，在我眼中，你我都不曾更改，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想让你好好的，好好地陪在我身边。

【低头再起眉心轻轻一吻，揽着人双肩将人扶着躺下，从身后将其拥入怀中，并排躺着。】

你看，我的身边永远只有你，你的身边，也只需要我。

【至于那些不需要的东西，我会一一清除，片痕不留。】

我与你终是要在一起的，因为我们只要彼此。

【我只要你，你也只能要我。】

【垂首便能看见她缩在怀中的模样，就像小时候那样乖乖巧巧的，忍不住伸手抚上那一头秀发，就像把这么些年的岁月都握在了掌中，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没有太多的顾虑与患得患失，只有源于生命的最真。】

【听她说要听二是的曲子，却是无奈一笑，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我都忘记了那些绕山绕水的曲调，却还记得她在我怀中安睡的模样。】

好啊，陌儿乖乖闭着眼睛，衣服哼唱给你听。

【溢出喉间的童谣早已没了时间的痕迹，却带着岁月遗留下的长远，安抚着那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揽着人腰身的手随着曲调悠扬收的越发的紧，却不知道这人能拥有多久，如果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吧，如果苍天怜悯。】

【冰楼之内凝冻了时间的流往，春也好，冬也罢，若有故人还则为生，若无则为死，时间漫长的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日两日，仿佛那些午夜梦回都不过是自己太过无趣泼洒的墨迹，点染了生杀。】

【又或者，从那一日起，我的一切都注定在冰冷世界里慢慢消磨，偿还所有业障。】

【我错了，可我不认错。】

【我悔了，可我不愿悔。】

城主，下人来报，暮夕颜昨日到了浮屠塔，可要……

罢，许是不惯冰楼寒冷，由了她吧。

【懒懒摆手示意，握着笔端的手腕再是一转勾画，悬而落墨，纸上跃然依旧是那腐烂在心头的名字，不知是入了念还是着了魔，便就这般盯着看了许久，直到脑海中那些回忆逐渐被鲜血浸染，方才大梦初醒般回神，哭笑摇头。】

【果然，人不可犯错啊！】

【半梦半醒着被叫醒，今春的花儿开的依旧热切，唇角携着笑意挑开门帘，闻言却也不过颔首回应，径自取座一侧将人揽入怀中，鼻间凝着的脂粉香，沾着俗尘的味道。】

夕颜特意来此，可是念着我了？

【一手揽着其纤腰，脊背却是挺直坐着，单臂提壶斟了热茶，氤氲水汽蒸着眼角，微微的暖意。】

【早春虽过，新茶却还未出，碧色茶汤里浸着的陈年往事，竟也不知哪一桩是我所愿，索性要的都在手中，我不要的，却总也有不尽人意之处。】

【唇角抹开薄笑，缓缓抬手饮了，赊涩藏于舌腹，甘香萦绕唇齿，耳闻那似是嘤娇软语的寒暄，握着纤腰的大掌似是不在意般隔着面料摩挲，或轻或重意味不明。】

【待得苦涩漫上舌苔充斥了口腔，方才垂目看了怀中之人，面若春桃，眸似漾水，便就这般浮沉在这尘世里。悬着的手腕微斜便洒了残渣于地，眉眼间笑意未减。】

负我者黄沙掩骨，叛我者泼若残茶，这年，自是过得很好。

倒是夕颜，听说得了两名绝色少年，许是逍遥自在的很。

【他们之于她，不过玩物，而她之于我，亦不过如此。语出方觉毫无意义，指尖在桌面轻扣两下，复提壶再添一杯。】

说起来，夕颜可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吗？

【本就无情人，却偏爱做多情客，这般的戏码总是凄凉又精彩。】

【觑着女子面色微变，指尖沿着杯壁轻移摸索。】

随口说说罢了。

【懒懒微阖双目，不知是这窗外的花太香，亦或太久不曾被这春日的暖软包裹，只觉身子触着一片柔软的感觉，美妙至极。】

只是忽闻彼岸花浓，不怎的想起去岁城内大乱时死于乱事之下的那对夫妻，又想起那时挚友陆璟来信道是将为人父，觉来死生，甚是奇妙的很。

【念及此，语气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转念却是语气微转，得了趣味般。】

说来，那被处以极刑的夫妻二人，跟夕颜倒是七分相似。

不过转念，生而不养，这般的父母夕颜当是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我替你杀了，也算是你欠我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