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长空栈道

===建元七年 春===

【春风略陡峭，举目青石崖之上，果不其然，是以悬空险地，占兵家地势之先。看得是目眩头晕，七尺男儿，看这高处，即刻是血脉紧张，为难此症，出行尽量平地行。然而数日里在这一处，看了山体数次，大约也是能有个概括在胸。】

【身后的背篓里搁置些书籍，都是山下的盟中人送来修补文字的，这几日，修葺完整，便想着送书下山。自囚禁想通那日，便开始与人交流。平日为官都是事必躬亲，在民间田中与民同吃同作。如今，这做派只是平易近人，抛却朝廷五雷之间，身处当中了解，也是对五雷盟众有了新的认识。】

【他们落草为寇，真当是官逼民反，有人为虎作伥，朝廷鞭长莫及处，听闻冤屈之事，气愤非常，竟能搁下成见，时而与人剖析为人道理，时而批驳官场中害群之马，慷慨之至也是令人动容。如今早也没有人在青石崖看守，只是中午有人上来送饭，可是这年的春比较热，中午太阳毒辣，实不忍山下的人劳顿。便将这几日修葺的书典，都背在身后亲自下山，如此一来，当真可在山下用饭。】

【偶与人言谈，知战姑娘尚未婚配。素常再单独见她的机会不多，在五雷能得人走近照顾，也是因她的缘故。本是想言谢，却寻不到机会，袖子里的那根银簪，是之前看守的人为了报答一封家书的缘故，替为寻了材料，亲手磨制出来。想来，她可是能喜欢...】

【此前并没有下过山，都是山下人上来，这回自作主张，卡在了栈道中间，朝前看尽是峭壁，朝后退，只是那坡太陡，刚刚徒手勉强下来，这会亦不得折返之法。是以无奈，又念】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大丈夫当有盖世胆量。【眩晕之症开始发作，未几，将晕在原地。】

【身处山中，心虽有系，但终日不闻窗外喧嚣，每日极静，心意前所未有的豁达。过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光景，在为官之后已然很少有。目所见，乃空谷绝壁，是以念天地浩大，非人力单薄所抗，然在此地所居者，乃五雷众人。身乃茫茫中一舟，随命运洪流辗转，生死不由我，但再遇心目中所谓佳人，她不在日暮堂前的画中，却在意念不所及的一方。】

【日光晃目，栈道狭窄，山壁嶙峋姿态，无不惊心动魄。提袖拭额上汗滴，肩头系带压得重，头巾偶尔随山风飘然，发落下几丝挡在眼前。终究鼓足勇气，踏出去几步，只在那悬空而建的小桥前留步，其下万丈深渊，其上山崖敢接天，天险之地，俯仰之间，不能迈步上桥。】

【风里听见一声，在恍惚里略是抬起双目，看见那桥端立着抹影，在那暖春的日光里不笑也不怒的时候，格外不真切。手在袖中下意识的寻到簪，指端摩挲过，面色略微窘迫。背过身去，想是没路先走，只好又缓缓的转过身来，她身形矫若燕，已然在桥身上，当看这桥左右摆动，眩晕起。】

【但脚步却未踯躅不前，回旋的山风压过山壁上的松塔，茂密的松枝里滚下几球旧年的松果，嗒嗒声音落石上，再坠便是杳然无音。走上那摇晃的桥，凝视着她清晰的面容，向她微微一笑揖下惯常之礼】战姑娘，在下是想下山。【鞋履下，只是那桥板发出咯吱咯吱声，笑意凝固在面，袖拭在额上至颈去，实无汗水，只是不知如何动作来掩，无意看了眼桥下，呼气一深闭住眼睛，续道】姑娘这是去崖上？

【忽然睁开眼睛，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这是上青石崖唯一的路，或者她正是来探望，喜出望外，直教这本僵硬的神情蓦然柔和，再看去，日光依旧和煦，她是真切的在那，面上的伤痕已经没有痕迹。宽心的点头，还是老实的说道】姑娘的脸上的疤痕没有了，真是太好了，杜某还担心姑娘容颜有损，当如何是好。

【就着这时候的一瞬走神，竟能再走上几步，身后的背篓肩带忽然断了一边，随着那背篓的倾斜，身也倾斜，不顾这天旋地转，双臂紧紧的护住那些书籍。】

【变故生来，实难把持平稳，本意固执护书为先，晃晃如是的桥，至于险象环生，堪称平生之不能，而今面色惨白，勇气并不能保这身周全。】

【当能扶住肩头的书典，身将倾斜在桥外，眩晕症发作，恍惚之间半不清醒，与战姑娘接近又被推远，胸腹紧张，天旋地转间张开手臂抱住，紧紧抱住的却是书筐，好似那便是她】姑娘...

【临平地，冷汗迟早是浸湿了内衫，身安在，神魂颠簸过生死关口。正目，遇见冷光自她一双明眸，心中失落，朝她局促一痕笑】书修葺好，想下山送归，约莫能碰上战姑娘，上回匆匆别过

【愈言声愈低，看来方才之举令她有些不高兴，思之前她来探望的情形，有些懊悔今日下山。此次并不论理，错在己，不留神，怀中书散了一地，闷首伸袖收拾着，动作间，袖中藏的簪落在地上。】

【捡起一本书，下意识摸过袖，回头，那簪在天光下，一字泓在簪上醒目，以楷体形作刻，深深浅浅的笔划，用心的在泓字下刻了朵岭上的凌霄花。抬起双眼，摸住书的手蓦然松掉，当下，想收回簪也不是，不收回去也不是，结巴不再是善辩态度】

杜某，闲暇时候，想，想是能..能为姑娘备下份礼，只是不知道姑娘喜好

【紧张令面早是通红，只怕她会有怒，毕竟这份爱慕之心，藏不严实，反而令她更为疏远，故而事已如此，犹豫面色淡却，定心而论】还望战姑娘海涵杜某的心意。【蓄气于胸，回忆着经过，坦然自白，也就如此的心，她听见，便好。】自胡良河来，与姑娘见过，生死几度，无论立场，只是感激你对杜某的恩情还有照拂。君子本不该藏掖，然而，自遇见，日日只愿姑娘能安好能宽心，杜某即便在天涯之远，也能舒意安心。

【忽闻战姑娘轻声说着话，大约是因是上回芥蒂，然而字句都听进了，包括赤练之名。她的话，确然不想漏下一字，可为何与心中所想不大一样。腹中本是组织言语来解释，刚有的冒失，如此，答不出话，方抬起面来相视看过一眼，无奈手中的书撒了一地。】

【手臂赶紧先将堆在她脚背上的书典都收过来，紧张的提袖想为她拂开脚面上的飞尘，然而她亦同样蹲身下来一同收拾着书。那根簪，暗夜总喜欢对着灯火赏，只是刻在簪子上的字，在心中不知何时刻印。面色上涨红，纵然是满腹经纶的人，也不会用只言片语来告解。】

【糊涂的以为心里话说的明白，禁闭上双目，临此刻，终有心中化不开的矛盾。她若是生气，倒也是能谅解，然而她并没有生气，睁开眼她在日光下的侧容，与她手中的簪银辉相映照，动作在眼中是那样的俏皮可爱，看的些许失神。】

【喉结梗住，只是见她发辫，也想是说能为她簪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然而这话并不能说出来，想她拒绝也是轻易的。可她并没有，眸光抬而欣喜】战姑娘，你真的是喜欢的？【胸中意陡然而宽阔，含笑实诚】你若喜欢，我便多做些给你

【修好了肩带，重新将书籍搁置进了背篓中，忽然想起她方才所言的刀，当下目光投向她腰间】刚刚姑娘说的赤练，原来是这把刀【端详着可见的外观，言】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杜某曾读过书典所言于此，故而见守城者必备良弓。而见姑娘用刀的时候...方会觉得，弓亦不敌你横刀相劈。【这些次要，反而关心起她】杜某读书人唯独是苦读，身无损，而战姑娘乃是女子，你...驾驭刀剑战场中【迟疑蹙眉】可是受过苦...

【方才赤练出鞘，瞬见刀影眼前惊艳，曾有人言书生执笔，亦如剑客执剑，同是爱惜之理，由人可见兵器姿态，温隽一笑，持臂身前，观赤练，不知不觉，目光又对上那端一双日下潋滟的瞳眸，喉结动了动，笑变得尴尬些许，心道玄冲失礼。】

【言及兵器之理，全神贯注，故往兵书读来行军布阵，经历水战，痛定思痛，深知平日与纸上谈兵之举如出一辙，点首叹了叹】略有粗读，目光尚浅，就如看姑娘使得赤练，却未曾见过姑娘用弓的时候。

【思绪不知行到何处，却觉得正午日光灼烈，举起袖子为她遮住一片阴凉，却摇首】姑娘之言差矣，杜某早想知习武是哪般，无奈没有机缘，若姑娘不嫌，可否不吝赐教...【思及此，亦通达，快然道】杜某也可教授姑娘四书五经作为报答。

【见到她的笑容，那么心里面就仿佛都是这刻她笑着的模样，知她是巾帼不让须眉，心中敬重，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坚强女子，男儿心肠亦会有怜惜。把握住距离，固执用袖为她蔽日】时辰不早，先烦请战姑娘领杜某下山可好？

【大约风行回谷，听声之山中空旷，而身边有一个这样特别的姑娘，她远远的来，正在身边同行，行一段这样的人生路。百感交集，放眼长空，眼下的时日，不快也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