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上天的玩笑丨——原创

林雪妃。

因为这几个字传达出的美感实在有别于印象中的女孩子的感觉，来了兴致挪出一分的精神，视线从窗外暑期新开出的一片园区中移出，转回头去看了一眼说话的女生。

看到人的一瞬间，不能不说是有点感知上的落差的。虽然不太多。

这落差来源于这女孩本身于其名字之间。

这是一个属于书上路上生活电视剧里的女孩，简单、干净，有这个年龄女孩特有的尚含清稚的音色，以及初到不了解的新环境时会有的生怯。却也只有这些，并没有“林雪妃”这三个字所波散的明丽、旖旎、雾中白蕾丝般的甜惑。

但对一眼看到的这人，心底倒是点出一丝惊喜。惊喜这学校终于有了一个正常点的女孩子了——虽然，暂时只是指在仪容方面。然而，也不太多。

似是要回应这惊喜，不使其白白溜出来一遭，开口赞美时语气上多加了一点礼貌以外的温度。

“你的名字很好听。”

或许还带了一点笑容。

也许是今天的早餐很好，也许纯粹就是老师来的晚了，等的有点无聊，莫名其妙的竟然扯了一下唇角，摆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是“笑”的表情。

新园区里植了一条路的粗壮梧桐，看那往下把树干都侵占的所剩无多的繁茂就知道也是养了很久的大树了。

养在学校里的同学们也一样，几年过去，也都从稚童长成少年了。

一时恍然，刚才的搭话和那个表情好像有了原因，大概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并接受它存在的那个东西——“叛逆”。

如此，方才因为“莫名”而稍显鼓噪的情绪又平复成熟悉的模样，迅速又规整。这让接下来的问询语调低而轻静，如平常一样似深流下的石，沉沉的有点冷。

“哪个fei ？哪个字？”

沈默倒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大家刚入校时，沈默也被安排过同桌，只是三番两次的都没有坚持过两周就不声不响的求了老师搬离了。

第一个同桌，第二个同桌，到了第三个同桌搬离时，再觉不出有问题，沈默自己也要嘲笑自己的智商了。而这个年纪恰恰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正敏锐的时候。

原因不难明白，想到了之后，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他对很多事都是这样，身边有亲近的人说他看着温和礼貌，其实骨子里是硬而冷漠的。在这样一个年纪，他已经不在乎旁人的言评与审视。若有长辈观察他，他便会直直对视过去，将一双清澈的眸子，端给你看。倒令许多大人先行别开了目光。

他所熟悉的大人都是些什么人呢？这个，现在大家恐怕都已经知道了。对那些人他都习以为常了，更遑论学校里这些小孩子。这些目光与闲言，于他来说，跟窗外风吹落秋叶是一样的。

所以，当这个初见的像一抹莫奈似的女孩子盯着他看的时候，如往常一般，他并没有多注意分毫。

他注意的是名字。

是这样的，所以他无视了老师的声音，又跟她多说了一句话：“很美。”

你这里怎么没有同桌？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直接告之实情？会不会吓着初来如幼鸟般的女孩？

这念头在心头稍一停顿，随即便被拂去。与其有一天看到她毫无防备的遭遇那些，倒不如在她对自己印象尚好时给予提醒。

“因为跟我同桌不安全。”话一出口，自己先顿住了，这样说是否太直接。此刻倒是凝了视线认真去看她眼眸，然而，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在她眼中看到何种情绪。

因为之前从未有过这个情况，没兴趣也没必要，所以现下便无从预测。这种掌控之外的情况，于近几年在自己的生活里已经很少见了。

今天的事他一定会知道的。虽然并不想对意料之中的“教育”预先想象，但似乎自己对于早已深入骨血的记忆还不能很好的压制。陡然的紧张瞬间袭来，沿着脊椎的毛孔一起炸开，在脊背上逼出一层薄汗。而脑中盘旋的却是“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对这个女孩有什么影响”。

强制自己控制好面部表情并用练熟的速度垂下眼帘，以让自己看上去毫无异样。转回头的时候，心里正暗自奇怪，相对于控制应激反应的熟练程度，反倒更关心突如其来的对于别人的关注。

仿佛全部精神都用在把深呼吸尽量压的平缓上，对于她那句“多多关照”只能分出点点头的精力。此一番“多此一举”只能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意外，只是因为这个名字。

在后背冷汗渐干时，终于动了动手，打开笔记本，毕竟课还是要好好上。

视线在课桌上扫了扫，又探手去课桌抽屉搜了一遍书包，终于确定这一天也许终生都不能忘记了，不但意外的担心了陌生人一下，还破天荒的忘记了带笔袋。

自律周到不是小孩子该有的品质，但这要感激那个严酷到变态的男人，自小就被如同调试精密仪器一样分厘不得偏差的“教育”，目前看来，成效显著，除了那个始终活跃在心底深处，并未被摧折的越长越大的“沈默”。

然而，其结果就是，开口索取成为了最不擅长的事。从来都被精心对待的少爷是没有遇到过缺少什么的状况的，在家有人专门照顾，出门都是严格计划好了一切。因为，出差错的惩罚，是自己想都不愿想的。

至于这次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忘记带笔袋事件，一定只是上天的玩笑，无关昨晚家里“雌雄双煞”的第N次对决。

如果不是这声“借你用”，或许真的会全凭记忆来对付今天的课业。

对于自小被灌输的都是人性之恶、情感无用论的人，会对一个初见的人印象很好，怎么会只因为名字好听呢，或许开始就是因为这温柔嗓音才会回头去看她。

短短一个上午这是第二次否定自己了，这是个新奇又危险的情况，心底那种莫可名状的跃跃欲试的兴奋已经无法忽视。但被训练成功的表情控制能力，依然稳定的保持正常水平。微微侧过的面孔上，是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如同静湖上拂过一抹日影。

这是一只崭新的铅笔，顶端削出合适的长度，捏着铅笔的手指纤细洁净，修剪精细的润粉色指甲有着细细的光泽。这个学校一向不缺乏养育周全的孩子，但女孩如其名字一般的明净，还是让人更容易接受。

留好礼貌距离接过铅笔时，抬眸望着女孩的眼睛，认真道谢。

对于女孩眼底闪烁的自信和天真的话语，此刻不便再出言扰其兴致。或许，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况且，对任何人事物都要保持谨慎不能轻视不能低估，这是他最基础的“教育”，已然植根于意识深处。

一节课并没有多长时间，距离下课10分钟的时候，老师结束了讲课，进入自习时段。低头书写的姿势依旧完美，只有缓缓抬起眼睫下半掩着的眸底慢慢涌起意味不明的一抹重色。也或许，这是一个机会，看看他控制的底线在哪里。

“作为感谢，请允许我请林同学吃午饭，就在校园餐厅，还请不要推辞。”

对于这拒绝，完全没有意外。哪怕是学校里那些早就被灌了满心目的的女孩子，也极少会直接应下来。更何况，一向被自己信任的直觉一直在说，这是个还未被沾染过多“杂质”的女孩子。

她那么惊慌，像一簇被急剧吹来的风摇过的枝叶，以薄弱的力量努力保护自己不被摧折。那风该停下来。

但若什么都不做，以自己在同学口中的风评来看，她一定又会被自己的冷淡吓住，这不是一个表达感激该有的态度。

过往的时日里，自己需要应对的都是如自己这般，处于同一生存模式里的人。大家有心照不宣的招式，你来我往进退皆有序。以至于，此刻面对这样一个女孩，不得不略加思索，方能挑出一个相对合适的表达。

若不想惊吓她，到便只好先后退。总之都是要去食堂吃饭的，便不再多言逼催她。只让浓黑的眸子望定了她，送出一个微笑，尽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疏离。

“我也是去食堂吃的，你刚来，让我为你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