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辛谷——神火教势力范围

承平七年 秋

[月明中分，霜露积白。追辛灵汇夜半，遂八婢引轿，天姬掌灯，逶迤于神谷。辟幽静天地俱寂，荧若流火消熄，乃如魍魉之行冥途。随侍虽众，皆屏息敛声，未敢擅言，唯草木簌飒，苦蝉鸣寒，秋之暮。]

[敞轿宽榻，青幔垂层如烟影萦罩，支颐斜卧，慵若酣眠。月华披浴之光，冰肌雪肤，绛裳合肩，眉心朱纹胜枫之红。圆月夜天地灵气聚集，所赖独厚。谷中辟佳处洞名“灵犀”，为容颜久驻，逢月中则至此修炼养神，而来五载。]

[火神教自立派，多男子掌门户、居高位。教主坐下四宗，独我女子之身主合欢一门，尊荣备至。入谷经行之处少不得教众见礼，谓“覃宗主安好”，皆作不闻。]

[少倾，轿住]

“宗主，这......”

[梵音天语滞疑难，阖眸方启，但见灵犀洞乌突岩壁上三横醒目，眼底一闪阴沉。我自为合欢宗主独享此洞，合教上下莫不晓得，今日却不知何人冒撞。姿容益静未有稍假愠色，凭睇若思。水滴融石泠涩浸漫，若有血腥，四壁空洞回递一息沉抑，那弟子倒似身负重伤，此刻业已入定。灯火杳渺，须臾识得属右使门下。]

[妙成天待要出言喝之，令止。眸光漫漫含转，仍旧蓄养精神，闻其所动。]

[世间既存有阴阳一道，天下便奉阳为上，谓至清至纯。阴浊下沉世所践踏，譬如扬正抑邪，譬如男尊女卑。我为女子且入魔道，昔年蒙误兼同门相轻，甘入炼狱弃绝人世。十年韬光养晦，内功极修，敢自命精湛，不过声色世人，藏锋未露。]

[笋指屈撑颞颥，纤骨倨韧，闻此狂徒肆厥于前，鸦睫寒光骤凛。趾踞绣榻，素手拨帘，鸿影夺掠更迅于蓄势天姬，混沌之中一红裾潋滟，其行不可当。洞深三丈余，内息灌注运转，雪足点踏为继。斥吼之回响未消已逼至人前，自携千钧之势而来将其笼罩，俱敛若无息。]

[游龙落定，不待盘坐调息人稍动，纤纤合掌已照那颊上劈面一掴，火光电闪。皮肉击响，干脆有声。凡辱我者，自雪之，绝不假人手。]

[这一掌方落，手下不停，袖拢鼓风于其身前连拂数下，封膻中、巨阙、关元三穴。行云至末翻手负于身后，跏趺双足，视线与相平。但见此人面目森然，戾气腾涌。念方才吼声虽震鸣玄洞，然中气强持，显已伤及肺腑，此刻更兼血脉阻滞，愈损根基。]

[他所练神火掌最是刚烈，比人如草木，所向皆摧，不过这回却是遇上千年寒冰。如引火自焚，内外焦枯不得发散。我以阴柔内力封之，相抗不过徒劳。少时其前额汗迸如雨，反将面容衬出两分清俊。败军之将然意念不怠，倒想起南木风其人。听闻前日有昆嵛弟子出没幽州境内，想必求功心切遣门人驱逐，不想反作俎上鱼肉。教内高位者不乏男子妄自尊大，实则在名门正宗前，大家同是鬼魅，又分什么高低。]

[此人犯了谁的冲并不与我相干，死里逃生不去回禀，反慌不择路来此，求的不过一线生机。既非愚忠之辈，又非亡命之徒，何妨再与他一颗祸心。]

[屈指抬自其下颔，自喉间轻拢慢捻，至膛前，款将前襟攥起。螓首稍低，睫翼弯折出一泓软色，月华逐水，山河照漪]

火寒交迫，何必苦作挣扎。

[腕力陡发使布衫尽裂，嗤声骤起。藕臂轻提将残衣掀去，亦嗔亦谑。乃启妙目，琼鼻熹微，寸寸近前，小巧颔骨抵之肩胛，其汗如豆滚落脖颈，教灵舌卷没]

想活？

[眸盈水光，腮合新荔，娇红染作薄晕，绵掌抵丹田，气呵如兰往耳垂一噬]

求我。

[平生波折，怎舍世人不入阿鼻。]

[上身不动，下身不移，狎昵两影重一，掌合下腹，乃逆压丹田。绵柔内劲逼仄而入，成其体内第三股力道。循经转络，行逾周天，渐与火寒之势融汇作一股。本可引归其道，免他冲撞之苦，不过或摧或存，则皆由我意。]

[旁人苦痛即我眼中旖旎，状似亲密实则煎熬催生，世事莫不若此。如花开时万分妍美，终落黄泉，结苦果，倒是从无欢好来得清净。千思百转，内力不息，直如毒蛇吐信滋嗫，一味撺夺游走。]

[少倾果闻哀声入耳，含惊带畏将先前暴戾一扫，教心意舒畅，唇起微弧。其声瑟如风中烛火，寥寥数字已竭全力，鼻息喷我颈肩杂乱无端。享之迷醉，蛾眉却颦，这不知死活之人求我求命亦或未可，却偏求一“留情”。使内劲强袭，猛如崩瀑，突如其来几将逼入死境。小施薄惩，吐简短二字]

再求。

[隐忍蛰伏是惜命之人皆会，不过欲念业已滋生，何故伪作姿态，是男子道貌岸然。己之淫邪，谓人多情，可憎也。]

[凤目挑睨，露一线寒色，想他先罹冰火逆反，复受制于我，此刻自腕而上经络暴凸仿佛稍触即崩，是忍到极致，生不如死大抵便是此味。将折磨至气虚力竭，于我意已甚合。不过如猫掌戏鼠，孜孜不倦。]

[右手不辍，左臂环颈，五指抚弄将肩头勾起颤栗，是挑逗愈诱，而内息绵如旭川但涌不绝，几经转化调息，终于将两股淤气揉合开去，其行虽苦，可免损功力，助益之效远胜过打坐将养。]

[内劲慢收，经脉通复，其穴道自解，仍久坐未动。但觉掌下腹肌紧若流线，坚如磐石。娇躯入怀，将乌发扫至劲腰，唇畔喉结滚动，乃笑。女儿香与夺命蛊本为一物，只看何福消受。柔荑握心口流连反复，是将百般温存之引带，抑或剖膛取腑的魔爪，敢有胆魄揣测琢磨。]

[江湖么，本就寸寸埋骨路。]

[遽然推倒压之臂下，翻居其上，肘拄侧首以对，膝盘腰间。洞内摒绝人声，侍婢未知何时退隐，乃闻融水涓涓，细若游丝。寒目渐舒，观之眉眼稍戾，鼻如悬胆，不过血气方盛之年。俯将香津哺入薄唇，久而乃分，洞顶寒汽凝露，泠叮额角，恍若不觉]

你叫甚么名字。

[我素来有心在三宗门下安桩插线留待日后，先前是因根基未稳，不敢急功近利。本不意今日所遇，此人资质倒是不俗。虽武功不大入得眼，但生死之间往来一遭，尤能转圜自如，知隐知忍，约是为长久谋。]

[吞吐之际已将欲孽勾引，男子放肆，把身骤然翻转反将我合扣臂间。乃见漆黑压没，若游曳深渊不见光漏，却是他一双乌墨招子。耳边酥麻不耐，惹娇喘连嗔，嗤嗤笑笑。唇教封得毫隙不露，却等那话入耳，蔽以一哂]

甘为牛马，不肯做人？

[这方寸之间，魍魉魅惑，非人非鬼。佛谓世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此间五感俱犀，血之腥腻并不为情欲抹去，反令我明明白白嗅出一丝野心。]

[灵瞳漫转，漩生双靥，眉梢牵动额间朱纹愈尤生栩，眼波流出光彩。这柔荑一点抵于裎膛，推离方寸不令予取予求，拿捏腔中之物，捻狂搏如奔。唇合其颔，将蝤蛴仰转迫视那双眼，横波顾盼抚没灭杀戾，柔情漾蜜添火焚柴]

是右护法屈着你了。

[语罢忽动，将左膝少屈，右髀逆勾自侧腰攀附，收臂令前身贴合，足尖莹趾自背心沿脊溜连。男子躯体强健，覆我若不胜娇怯。但闻声息粗重，怎奈撩拨，齿缠吮啮，要将那灵府剖吞入腹。一行一止，不徐不缓，翻云覆雨，岩洞阴寒怎掩这方春色。]

[穷途极乐，循循善诱。罪累其行，推波助澜。教知或死或生，皆我恩赐。]

[待云销雨霁，引作入幕之宾。唇上染了那肩伤血色，舌尖慢慢敛尽。身倚石坐，复如来时慵态，倨傲临下，乃如喟叹]

可惜本座这里，不许来世。

[春风化雨肉体之欢，我深谙此道便决计不会容人恣肆。或引或诱，偏在缠昵之中和盘托出他那厢惴惴野心。切身相贴的筋骨一绷一弛都明感无比，他受了惊吓。揣摩一二分的端倪得以印证，这人恨着南木风，但眼下更多的是怕。]

[凌厉之中添上一抹得色，启眸泯灭终于融入眼底，淹没在一团旖旎春红之中。想在这神火教中活得长久，谁还不是手中污秽、足下尸骨。]

[我并不晓得他的恨是源于取而代之的欲想，或仅是因这非人非鬼的处境，又或者，二者兼有。南木风从不将门徒看作人，他这十来年风水顺遂，以右使之尊权掌杀伐，倨神火四派之首。不可一世之下，门中弟子便都成了蝼蚁，稍有错失弃之，再拈过一颗新子便是。]

[而我不同，挡我道的并不止南木风一人。自今夜这不知死活妄占灵犀洞的狂徒算作起始，该我的，我要的，必一样样夺来，不落旁人之手。正派鄙薄，谓妖女祸水，邪门之中则纯粹以女子弱势，嗤之不堪。我要教世间都知道此等见地如何无知浅薄，我当有一日履足天下，所掌控再不是方寸床笫之间那些微轻贱伎俩，要如我所造的天绛宫，染赤穹顶，要人明明白白看见，再不会有人能如我一般堪居尊上。]

[此间进退反转我主乾坤，如山缠水曼，令欲仙欲死。仿佛一刹那的放纵，已足矣让我引他途入沉沦，不思归路。指端微微酥麻，宗麒乖觉驯服的回应教我明白这恨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析析透彻，横波轻挑]

你晓得，期求别人，终究难以长久。

[敛衣起身，低首睥睨。做我的人，还是做南木风的狗，不须我再点破。这重男女欢好单薄如纸，如他未必顺从本心的臣服，如我并不听入耳忠的忠诚，但我只消令点燃那簇仇火，蒙蔽那点理智，教他这柄刀下得更急更狠便是。是同心同德也好，互相利用也罢，我今日利用他算计得南木风，来日自然也科一样除了他。]

[素足踩石凉，将衣衫缓缓拉合肩头，走出两步。这一晚或笑或怒，俱形于色，此刻方是眼色稍柔，缓了眉间那笼戾气，似雨洗阴霾，平添一层活色生香之外的霁色。斜着一侧，发上坠的红珠波动，极薄一笑便夺走玛瑙光华]

夜深露寒，本座要先安歇了。

[对他所答不置可否，长裙逶迤了去。渺无声息的石洞又复寂静，岩露泠叮，空如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