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念不可说｜——原创

苍绝

[距十方镇不远的仙泽山，常年云雾缭绕，灵气充沛，山路崎岖多变，常让路人迷途，但其实这是一处绝佳隐秘的修练之地，山中洞府遍布，常有修士于此闭关，这处辖地为终南阁所有，终南阁向擅经营，只要交足灵石，便可租下山中洞府修练，灵石交的越多，自然租的时间也越长，遂散修居多，要知道一般有点灵气的山府地洞都被各大门派刮分的干净，向来只给门中弟子使用，一般人难有机会接近，终南阁做为大派之一，即便收取的灵石并不便宜，但也算是众散修之福音了]

[只不过往日一向安静的山峰今日却接二连三传来惨叫声，凄厉至极以致于山中飞禽都被吓得方圆百里不见踪迹]

[在一处洞府正中间跪坐着一名修士，此刻他面目扭曲，痛苦的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沉重的“嗬嗬”声，浑身上下的灵力都化作团团白烟自体中生生抽出，丹田处可见一小枚金丹上下沉浮，闪着光亮，这是结丹修士的金丹，但随着灵气不断外输，金丹也以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小，直到他灵力都被抽干净，浑身罩上一层黑气，已死的尸体才直直倒了下去，对面石案上打坐的身影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体内运转一周，重伤的地方仍只有轻微起色，暗骂一声“该死”这仙泽山散修修为等级都太低，到目前抓到最高的也就眼前这结丹中期的修士，可就算如此想要弥补身上的创口仍是屑肉塞牙，不顶用]

[蓦地洞外传来异样，厉眉一皱，暗道一声“来了”身子一晃就消失在原地，须臾黑衣猎猎就出现在仙泽山外半空，迎着对面一排修士，负手傲眉，不减半分]

“你这魔修，祸害各大门派还不够，还有脸跑仙泽山对散修下手，简直禽兽不如！”

“今日我天道宗就要携众好好收拾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败类！”

[每次都是一样的义正言辞，一样的套路，听都听腻了，戾气一散，浑身魔气滋涌]

废什么话

[随一声出身侧顷刻幻出一道人影，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黑衣容貌，这是身外化身，只是因为身上的伤势才使得原本有化神期修为的化身如今跌到了元婴期，而对面那一群老不死的最低也都是元婴修为，这场仗难打，但我不能输]

[高手过招，通常速度肉眼难辨，而修士中的高手过招，也同样如此，一通法器法宝兜头罩来，散出的灵流碰撞几乎方圆数里不得靠近，只见霓彩一样的颜色斑驳在空中，爆裂声不断，夹杂着绝对霸道的黑气间或数声怒斥，这的确是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场面]

[只是我到底轻敌，以为就算带着伤也不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但也没想到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会用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招术，而等我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让法华寺的那帮秃驴围攻住，数道仙绳捆上来，上面还印着符咒，随那群和尚不断念出的经文金光大盛，教我一时挣脱不得，而由于本体受制，那化身也很快被其他人消灭干净]

“镇！”

[随一声苍老威严之声，头顶突然罩上一个大印，而捆着自己的仙索也幻化成条条发光的锁链紧紧缠缚在四肢上，随那法印不断镇压，身子也成迅速下坠的状态，临来不甘的双目一抬，泛着血丝煞气的目光一一扫过，最终停在那秃驴身上，认得那是法华寺的主持，腥红的嘴拧出狰狞的笑，无声诉说]

你、们、等、着

[黑衣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法印随之盖上，周身有经文缭绕，又迅速布出结界直将这方寸天地布成一个天罗地网，再施了诀将其隐去，乍看与之前并无半点异样，但往后的仙泽山却再也不对外开放，甚至本门弟子都不许随意进入，俨然成了一处禁地]

[自拂晓的一缕晨光中醒来，双目沉重有如千斤压顶，仍是艰难的睁开眼，接触一片白光刺目，先后眨了几下才慢慢适应，而周遭一切也随之清晰浮现]

[一袭衣摆像翻飞的蝴蝶在眼中蹁跹出柔美的弧度，如果不是那手上蹦开的鲜血太过刺眼，我当真以为半梦半醒间有少女在眼前翩翩起舞]

[四肢说不出的酸软沉重，麻意自脚底指尖抖开，稍微找回一点知觉慢慢撑坐起来，才对上已净了双手睇来的视线，那温和又夹带了点清冷的目光融成一双难以言说的眼睛，与她玉雪般的容姿堆砌出浑然天成的仙气，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半晌才想起她刚才好像问我了话，才持着有些僵硬的脑袋点了点头，霎那注意力回收却脑子闪过短暂的空白，好像缺了一大块，努力去想，半天才从那模糊的白雾中抽出一缕思绪]

[我….怎么会在这里]

[村庄被屠，双亲被害，有穿着一身白袍的修士拿剑对准了父亲，而不顾上前阻挡的母亲，那利剑在自己眼前狠狠插入他们的胸膛，溅起的血有数丈高，那浓重的血腥气仿佛到现在都没消散，随记忆浮起一下子萦绕鼻尖，眼中瞬间堆出痛色恐惧]

[父亲临终前对我说了一句话，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单薄的身影跪在尸体前，泪流满面的抬起头，带着一丝茫然，看着那才染了鲜血的长剑一步步靠近]

[蜂拥而来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在所有画面清晰如一张大网铺天盖来时压垮了这才十一二岁的少年，抱头发出一声惨叫，身子蜷缩在一起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无助又害怕]

[剑气的光芒随着一声清澈的剑吟徐徐罩在眼前，使移目去望，赫然为之震慑的同时也同样看到那饱含关切的盈盈笑光，如拂暗于天地间的第一抹晨亮，温暖的洒在自己身上，无端将燥乱的心慢慢抚平，双手垂放两侧，仍有些不安的握了握，试探问道]

你是修士？

[生活在这个陆地，自然从小也听过不少关于修仙的传闻，但到底离我太遥远，那些仙人一般的存在很少会出现在普通人生活的地方，偶尔惊鸿一瞥都能让我为那仙风道骨的容姿振奋好久，少年时候谁都怀揣一颗修仙的心，只是不知为何父亲母亲一力阻止我走这条路，起初的兴奋也在他们日益严管中渐渐淡了兴致，算起来，除去那一天，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双十左右的女子就是我平生见过的第二个修士]

你愿意。。。带我走？

[仍是有些犹疑的语气，我如今正是无家可归，却醒来第一眼就遇到个愿意收留我的修士，这运气不可谓极好，使我在失去一切的同时亦生出一丝无措的茫然，但很快，眼神就化作坚定]

我跟你走

[我知道这一走我恐怕就选了人生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但我不后悔，少时是为了心中的崇拜，如今却是为了报仇，报双亲之仇]

[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一套干净的素袍，将那破败不堪的衣服换下，稍加梳理，俨然是另一番模样，难得欢喜跃上眉头，对着河水中的自己露出一口白牙的笑，围着她转了两圈突然停下，端重了眉]

真如你说，杀我父母的一定是那作恶多端的魔修么

[在此间我已将自己身世和盘告之，从她口中也知道会做出屠村杀人这般行径的定是魔修无疑，他们杀人，不问原由，睚眦必报，无恶不作，心中恐惧褪去，便是无尽的愤怒，如滔天之火烈烈焚烧，最后入一双定目铮铮，脱口道]

那我要入玄阳剑派

[立正道，杀尽天下魔修]

（你所修,,,,,为何？）

（又以何….入道？）

[怔忡在她方才还温柔满覆而下一刻却竖起疏离几乎冷陌的质问，让自己一时无所适从，也在心底慢慢咀嚼过这两句含义，答案却是明显——我只为报仇]

[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样说出来会让她失望，以前迷恋修仙时也曾听说书先生说过，仙者道统，修心养身，若执着一处，便是入魔]

我…我不知….

[茫然的摇了摇头，对于修仙的确知之甚微，但也知若为复仇走上仙路，必会堕魔，可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先前的害怕无助又再次袭来，教我一时紧张的抓住她一方衣袖，蹙起眉头含了几分急切道]

求仙子指点迷津，阿绝一定悉听教诲

[求你别扔下我]

[嘴边笑意随她展开的唇不吝啬的咧起上扬，却在那掸雪的手将收时倏然拽住，目含忧切]

你....你不收留我了么，刚才你还说要我跟你走，怎么一转眼又要我跟别人走，我.....我不走

[手中力道不松半分，眼中带了几分固执倔强，隐隐夹着一丝被再度抛弃的恐惧]

[自出事后第一个碰见的人就是她，她说要我随她修道，我便修，即使可能报不了这血海深仇，但能让我有个可以依靠讫赖的地方，总比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强，更何况她给我的感觉这么好，好到可以让我一时忘掉仇恨愤怒，只泯灭在她春日般的笑意里，给我许久不见的阳光温泽，想要不断的靠近，不想分离]

你说我天赋好，那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我很听话的，爹娘也常夸我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好不好？

[拽了拽她的衣袖，一双黑亮的眼睛份外讨好，小心翼翼的期待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就这么仰着头直直望她]

[我才不管哪一峰哪一道，只要跟着她，就够了]

[随师父一路游历回玄阳剑派，三年后待其结婴大成，方才正式拜师门下，成了心剑一脉的成员，而自己是难得一见的单灵根，算是修仙者中翘楚，但心剑一脉只看悟性，不比其他分支的剑修，以乘风御剑，人剑合一为本体，心脉之剑在于悟，领悟剑意方能修得剑形生出本命灵剑，而这一漫长过程要持续到结丹之后才真正显现，换言之，结丹之前的心剑一脉，多为悟剑修道，杀伤力不强，而自结出本命灵剑后，战斗力翻倍，一个结丹剑修越阶对付一个元婴修士都有五成把握，足见心剑一脉虽索路漫漫，但厚积薄发的威力实再不容小觑]

[只是到底修途遥遥，再加上也不是所有心剑一脉的修士都能彻底真正领悟剑意修出剑形，往往原地凝滞不得进益而转修外剑者也不在少数，所以心剑一脉于玄阳剑派人才稀薄，但能结丹者都可大成，地位也水涨船高，如师父这般已然结婴的更是不可多得的资质剑修，放在外面也是有大把世家和门派要争相抢夺的]

[引以为傲的同时自己也不懈修练，在她闭关那三年仅凭相授的练气口诀就打通丹田之气，再加上玄阳剑派灵脉天成，到她出关后便已然接近筑基]

[这修练速度的确是快的有些吓人，要知道大部分人三年都未必能找到练气的入门，资质再好的弟子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练气圆满，尤其是心剑一脉更是如此，不过除了少数人会惊讶之外更多只是漠然，毕竟只是一个即将筑基的弟子，放眼玄阳剑派中的大能实再是毫不起眼的一粒沙子，何况愈到后愈难升，就算练气再快也看不出什么]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修练开始我就没有吃过一颗丹药辅助，按理说，练气期有练气丹可增进修为，筑基时也有筑基丹可增加筑基的成功率，只是这种多靠丹药堆积出来的斑杂体质衬时不显，到后面才会发现远比自身修道而得的修为要差上一大截，尤其是在后期渡劫时更为明显，大部分人也只会以为是吃了丹药才会增幅这么快，不过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今日闭关冲击筑基，选了处灵气充盈的洞府，随这三年来领悟的剑道奥义化成灵力在体内四窜游走，逐渐汇于丹田处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此外还在不断吸收外在的灵力做以补充，仔细看会发现那团白雾颜色纯粹不含一丝杂质，皆由悟道而成再辅以外力而就，使丹田之气更为纯正浑厚]

[运转不知多久突然暴发冲向四肢百骸，最后统统融入不见，而此时浑身上下有如重塑般褪了一层污垢，变得更为纯净，随体内运转灵力不知充沛了几倍有余，而睁开眼睛的同时，眼前一切变得格外清晰，甚至细微洞外的声音，数里之外的鸟鸣都听得一清二楚，双目愈发黑亮光泽，这就是练气与筑基的差距，入筑基之后，无病无灾，寿命延长，但也只是小半只脚踏入修仙而已]

[一出洞府，深深吸了口气，百日闭关冲击筑基成功，心情愉悦的同时感受天地万物于眼中的变化，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气质模样也较几年前大为不同，身高更是挺拔了不少，传了玉简口讯给师父，后脚便往她住处飞去，筑基之前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法器，如今可以将之前准备的飞行法器祭出，施放灵气一路飞过小半山头，待看到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纵身一跃而下，欢喜蹦去]

师父，我筑基成功了！

[见她也为我筑基大成而欢喜，不由心生雀跃，可转瞬想到与眼前人的差距又稍显落差，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师父的高度]

[筑基，结丹，结婴，每跨一阶都比爬十万大山还困难千倍百倍，愈到后愈是如此，修道一途永无止境，谁人都想长生，谁人都想至强，可登峰造极者可谓凤毛麟角，我不过才跨过了筑基这一道槛，都还没资格修出本命灵剑，每次看到师父祭出灵剑时的飒爽英姿都艳羡不已，只幻想有一天也能与之比肩，一同御剑遨游九州]

[这一愣神就发了会儿呆，直到她清风细语的话拂过耳畔才教清醒，抬头正对她一双风日晖映的眼，一寸秋波，照入眼中胜过千斛明珠]

[以师父如今的修为在玄阳剑派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何况她容貌昳丽，气质脱俗，介于清冷妩媚之间，别有一番风情，自是引得不少修士瞩目，可她对旁人一向冷冷淡淡，唯独对我这关门弟子关爱有加，我明里暗里没少因为这事受过排挤]

[可我并不在意，当初将我带入修道的人是她，手把手教我练决的也是她，旁人怎么想与我何干，何况在我看来，他们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一个配得上师父]

[腆脸凑近，又似以往撒娇般依着她讨哄道]

师父你答应过我，等我筑基成功就送我一把上品灵剑，这话还算不算数

自然都听师父的

[不假思索的接受了她的安排，说来也巧，正好赶在门派大比之前筑基成功，说不定老天也想让我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大展身手]

[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跃跃欲试，这是我入玄阳剑派第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盛事，二十年一期的大比，最后同阶优胜者可获得门派丰厚的奖励，或是灵器，或是灵药又或是珍贵的术法秘籍，随便挑出一样都足以让门内弟子趋之若骛，助于增长修为的秘宝谁人不想得，我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趁着这机会好好出风头，让人知道卫屿歌的徒弟亦是百里挑一，不屈人下，为师父争光也好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这点小心思自然不能为其所知，不然她定会说我修炼之心不固，为这些身外之名所扰]

[待到居处，见她招手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匣子，自她抚过的长指下泛起轻微的灵力波动，几乎是心尖一扯，不可抑制的涌上激动的颤栗]

[剑修生来好战，以剑意入道，比之性命还看重的自然就是本命灵剑，而我未入结丹不能修出心脉灵剑，只能仰靠外物，若能有称手的灵剑自然是锦上添花，我之前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而眼前这一对灵剑不仅仅从灵力波动上看是难得的宝物，更重要的，是她亲手送我的一份心意]

多谢师父….

[克制住自己的失态，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伸手将匣子打开，顿时剑光大盛，灵气逼人，其中赫然躺着两把修长的灵剑，一窄一宽，通亮可鉴，细看还能看到上面锻造的精美纹路，忍不住伸手摸上剑身，似有感应般发出嗡鸣，而上一任主人的神识已被抹去，这回应便似翘首期待新主人的到来，不由灌注灵力，随意念一动，原本安静的灵剑骤然飞至半空，一左一右，强势的姿态似刹那出鞘的利器，泛着锐不可挡的寒光]

[灵剑已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