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如故|——经典再现

=============开============
【晓月如霜，风刀林立，焦虑与恐慌总是无来由，原是约了子琛于白雪观山脚见面，熟料至月上中天仍不见人来，子琛素来守时，断不会轻易失约，当是有事耽搁，可心下莫名惶然，遂踏剑而至，愈至深处闻得腥血浓稠，急急催剑落于道观门口，但见断壁残垣孤立风中，圣地染血。】

【昔日道门不复威严，掉漆木门被整个拆掉丢在一边，匾额在风中摇摇欲坠，‘白雪观’三个金漆大字随着匾额左右摇摆，似沉浮巨浪，图增悲凉。】

【心下不忍其落于尘土，伸手将其取下靠立在门墩上，复闭了闭眼继续往深处行去，一路血迹蜿蜒，死气弥漫，脚下是残肢断臂，有的已经腐烂至见骨，有的甚至已是铮铮白骨，如此便是走尸所为无疑，可能够操控如此大规模走尸行凶者，世间除夷陵老祖外便只剩下一人……】

【思及此，心下似是被狠狠插了一柄剑，随着步步深入，那伤口越发淋漓起来。】

【雷声渐起，或是在为这人间惨事哀鸣惋唱，絮雨缓落，似要冲刷尽世间所有污秽，却又恐伤了这些无辜的魂，下的小心翼翼起来。】

【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沉，却只能继续走下去，因为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可真的看着那身孤傲倒落尘埃，满脸鲜血，突然又想后退。】

【如果我们能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倒退到一切发生之前，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案？】

子琛……

【纵然不愿相信，却已然成为事实，将人扶起，探了经脉，原本的绝望忽然窜起一阵欣悦。顾不得为其拭去脸上血污，拂尘抵在人后心处将真气缓缓渡过去，直到人有了转醒迹象方才又将人揽在怀中，唤了几声。】

【也许对他来说，醒来不过是几息，可与我而言却像是过了许多个年头，我既盼着他能醒来好好活着，却又盼着他便这般安静睡着，至少不用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客串——晓星尘
【昔日凌霜傲雪如今满身尘泥，皆因我之故，他视我为友，终究是累他良多。】

【雨水冲刷着这片备受折磨的土地，却带不走腥浓的血和罪孽，以及他这满身的伤，撑着他后背的手不似往日般坚定，随着心上的颤抖开始不稳，直到一声沉闷痛吟在耳边响起，却似将着三秋冷雨全部带进了血脉中，心脏里。】

【忙扶了人在怀中，此时方才看清那原本傲视凡尘的眸子里黝黑一片，像是一个无底的洞，藏着无可言说的悲哀。】

【声音哽了哽，眼眶却是一热，嘴巴张了张想要安慰他，或者只是唤一声他的名字，却始终无法出口。】

【雨水越发落得急了，本该润物，奈何祭魂。】

【顿默许久，拳掌紧握已是发麻，有些事情，总要面对，哪怕他要杀我，也当受的。】

子……子琛……

【对不起！】

【想开口，却也知道如今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无疑是在他心口再捅上一刀，他如今重伤至此已然再受不得任何打击，故而，只能在心里说。】

你伤得很重，我带你去医治，可好？

客串——晓星尘
【师尊曾言，万事因果，轮回有报，今日情境，或许便是我的业障，可苍天有道，为何又叫这无辜之人受累若此？】

【蒙了雨水的双眼似是看不清这尘世，看不清周身遍地鲜血，看不清眼前之人面目，直觉寥寥世间，本不该由我踏足，而我却偏偏踏足，在这苍茫的世界里，得一知音若子琛，一剑霜华动天下，君当拂雪来和。】

【可这一切，就像被这场屠杀撕裂的美好画卷，我与他各执一半，他落款一笔永不相见，我却点墨永世相欠。】

【若心成石，或也要被他这一句永不相见刺下难以磨灭的痕，当时清风明月傲雪凌霜，如今却在这现实面前灰头土脸，可即便世事残酷，我却终究不愿他就此屈服放弃。】

【喉口似梗了许多，一语难落，即便他这般说，我却如何也不能丢下他不管不问。】

【子琛，待我将你的伤治好，此生……我们便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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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人衣角的手紧了又松，看他一身傲骨踉跄站起，似是迎着这风这雨披荆斩棘无所畏惧，可那微小的颤栗与混着惊雷的猛咳无一不在昭示着，曾经纤尘不染心志坚韧的玄衣道子已被尘泥所污，被这仇怨所累，被这一场屠杀压的喘不过气。】

【雨水沿着发丝一路蜿蜒至脚下，似人间途，崎岖艰涩，如忆往昔意气风发，心下一阵酸涩，当初相携传道，并行世路，惩奸除恶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如今却只是想伸手扶一扶好友，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才不显得，那般伤人】

【可即便心存傲骨，也总有力所不及，他倒下的一瞬间，忽然便有种如果我接不住他，他就会从此坠落至人生的绝地深渊的错觉，可幸好，我接住了！】

【那一夜风雨未停，连着好几日的天都阴测测的，像是上天终于怜悯众生也因这一惨事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不知寻了多少大夫，不知失望了多次，可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束手无策。请人料理了白雪观一众道人后事，当晚启程赶回师门，当初离山时承诺过的永不回头，终于还是屈膝在现实面前。】

师父，求您救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弟子一力承担。

此人命魂微弱，心脉半损，已是大衰之相，星尘，你当知逆天而行，这业障终也会报应在你身上。

子琛是吾好友，如今为我所累，如今种种本就是我的因果。求师尊看在子琛道心坚恒，救他一救。

可即便命可回，这双目……

【这双目……这双目本该看尽世间繁华百态，悟得天道轮回，成大道之心，日后也当仗剑行世路，斩尽尘世恶，看尽因果。】

徒儿，愿以此双目，换子琛再见天光。

【再是一拜，不再多言，期间三日始终跪于师尊门前，直到道童出来相告子琛已无姓名之虞，方才终于卸下心下大石，晕厥在地。】

【再次醒来，入门便是师尊清逸背影，记得年少病时，师尊也总是这般守在我的屋子里，沉默地望着窗外的天和地，好像哪里便是日月星河，人间大道一般。】

星尘，你虽素来温和，为师也知你性刚烈，如今这般，可曾有悔？

【悔，只悔当初年少无知，虚荣求名；悔，只悔累了无辜，害了挚友；却从未有悔，诛魔奸邪！】

【可我始终不成想过，剜眼之痛竟是这般难以承受，像身入地狱，心若煎熬，不知道子琛当时，是否也是这般感受。】

【可无论如何疼痛难当，事已至此，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清风明月傲雪凌霜！】

【临行前一夜，我在他房外站了许久，想进去却驻足，或许并不是因着他那一句永不相见，而是怕他醒来，不知如何面对他。不愿用对不起三个字来轻贱他的师门亲友，可如今，我能与他说他也只剩下这三个字。】

【连祈求原谅，都是不该！】

【翌日清晨，当小童惊讶喊着师兄眼睛流血了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原来自己早已看不见这世上的哀哀喜喜，悲悲乐乐，甚至是有人眼中深沉的责备与失望。】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醒来后如何，我皆不省得，只知道脚下的路似乎是很远很远的，远到不知方向，不知尽头。】

【凭借着霜华的灵气尚能分辨写走尸妖物，幸而我还能秉持一颗道心为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许他们脸上的笑容我再也看不到，可知音如子琛，他当是能看到的。】

【一路走来，行侠仗义，倒也如当年心事，兼济天下，虽不遇光明，却终究未成废人。】

【只是行走终究不便，于喧闹人海行走，即便再灵敏矫健也还是撞了人，只是没想到那姑娘与自己一般是个双目失明之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即便她对我行窃也是不认责怪，可她要跟在我身边倒是不曾料到，可几次三番推拒无果后也变随了她。】

【姑娘名唤阿菁，说话的时候，声音清甜灵巧，一路上倒也轻松自在。】

【我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跟着，有时候也会想起许久之前我与子琛便是这般，好友携肩，说着些意气风发的话语，立下那不与世俗的愿，如今都成了阿菁嘴里的家长里短，嬉笑怒骂。】

道长小心！

【正想着，忽闻阿菁一声提醒，嗅得浓烈血腥味儿，循着那味道探去，却是不知何人在此，是死是活。】

道长，这个人好像已经死了哎，我们走吧。

【不知阿菁如何知道这人已亡，尚不及去探查便被他拉着要走，这时那草丛里的人倒是咳了起来，原是未死。】

【不顾阿菁阻拦将人扶起渡了真气，待人醒来方才开口询问。】

感觉如何？身上可有重伤？

【对方似乎很是戒备，转念倒也无怪，见其重伤至此，猜来也是因着仇杀方才落得这般田地，只终究是旁人私密之事，便也不多过问。】

【男子声音沙哑，想是重伤缺水，辨不清其真实声色，却尚能听出是个不大的少年。】

你别怕，在下乃是修道之人，不会伤害你的。

【出言安抚，却不知是否奏效，听他问起身份，温然一笑。】

在下晓星尘，你受了重伤，可有去处？

【我与阿菁皆是目盲，他又伤重在身，此刻逞能也只会害了他，若他有去处自是很好，若是无处可去，便要与阿菁商量是否暂时落居此处。】

同是沦落人，便互相帮携吧。

【相逢即是有缘，不管是善缘亦或恶缘，皆是人生必经，若要来时无可挡，不如欣然处之。】

【如此三人便在一处废旧义庄落了足，少年的伤修养近半月有余方才能够下地行走，阿菁却与少年似是八字不合似的几句话便要起争执，小瞎子坏东西的你来我往着，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也便随了他们，自己则在一旁打坐修行。】

道长，你得眼睛是怎么伤的啊，是谁这么坏把道长的眼睛弄成这样。

【有花又有风的时候，阿菁会很安静地坐在身边问一些她不曾经历过的事情，诸如夜猎，诸如正邪，虽然看不见，却也能够听到那少年在不远处似是不屑般的冷笑，便知他就在不远处，或坐着，或站着。】

是我自己的果报，不怪旁人。

【如何又怪得了旁人，若非自己行事不计后果，也不致将我二人逼至如此绝境。】

【渺渺生死，两不知！】

哎呀，道长你跟我讲故事吧，你讲故事我就能睡觉啦。

【阿菁其实是个很细心的姑娘，她懂得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也懂得顾及我的感受，许是看出我不愿谈及此转了话题，可讲故事……】

阿菁，我哪里会讲故事，你可饶了我吧。

那坏东西，你来讲。

【语声是一贯的张扬洒脱，故事里的凄涩与不甘却显露无疑，这或许就是他的亲身经历，所以才造就了如今任性的少年。】

【心下知晓，面上却并未表露，世道人心，便如千叶，片片不同，而每个人的遭遇，或许也是自己的缘，经由不同的历程，走向不同的未来。】

阴阳双分，善恶并存，苦尽自甘来，天晚了，你们两个快去休息，我去夜猎了。

【有些伤疤只适合独自舔舐，不需要旁人的怜悯与同情，更何况时过境迁，我们总要向前看，那些遗憾与后悔的事，除却尽力弥补，似乎也并没有更多的选择。】

【催了两人去睡觉，自己凭着听觉与霜华对于走尸妖物的感应前往不远处的村庄夜猎，虽则目盲，寻常妖物走尸倒也不在话下，村民送了些礼物作为酬谢并未接受，只想先前少年讲的故事，便捡了几颗糖果收入怀中。】

【回到义庄时，两人似是已经熟睡，并未打扰，轻了脚步放了给二人分了糖果在桌上，这才自己靠在角落里打坐入眠。】

【此后日日如此，日子倒也过的安稳。】

【阿菁出去许久也不见回，他说出去买菜也耽搁甚久，不知为何，心下隐隐不安，直觉要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渐渐便坐不住了。】

【虽目不见物，却早已习惯了周围的环境，执霜华而行，一路寻来，不远处似乎有打斗之声，循着声音过去便闻到一阵血腥，霜华寒气大盛意在指引附近有走尸，这附近少有生人，怕是阿菁或者少年遇着凶手方才耽搁了这么许久，当下未有犹豫，剑锋出鞘，足下点跃上前，一剑隔开那走尸锋芒，手腕翻转直刺入对方身体。】

【世界似乎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冻，一下子静的没有声音，想来走尸被一剑刺穿没了气息，便不疑有他，抽出霜华还剑入鞘，对着一边开口。】

你在吗？

【能与走尸纠缠，阿菁想来是没本事的，所以当是少年无疑，待其回应，方才一笑。】

菜买好了吗？要回去做饭啦。

【原是心慌，随着一剑落下，却似斩断了什么东西一般，只是那感觉太过缥缈无幻，只当寻常。】

【晚间阿菁回来，许是实在受了委屈，好生安慰一阵方才哄了人去睡下，自己倒也并未入眠，躺在墙角面色朝天，幻想着此刻星罗棋布，宇宙浩瀚，那玄衣道子当正值拂雪挽着佛尘涤荡魔物，快意潇洒。】

【而这天地，尽入他眼。】

【双目已偿，从未有悔，可当阿菁告知身边那个任性爱笑的少年便是当初那翻手没人全族的薛洋，心头似是浇了一盆冬日的水，如斯不甘。】

阿菁，你走吧，我要问清楚，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在我身边这么久，如果是薛洋……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对呀，什么目的呢？如今我已是个瞎子，除了戏耍我，那么更多的会不会实在算计着什么？还会有谁因我受到牵连？阿菁，子琛，亦或更多的人？】

【天下之大，如今那人伤已痊愈，即便是我们要走，又能走到那里去，刀兵之祸不及人心险恶。】

【好容易劝走了阿菁，自己坐在桌前想了许多，自少年入世声名渐起，后得遇知音怒擒薛洋，至白雪观残永不相见，换目之后得顾虑漂泊，义城两载安然，如今想起来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老旧的木门伴随着少年带着清爽笑意的嗓音被推开，刹那间霜华出，身纵起，剑锋停在那人面门之前，双唇颤了颤，吐出两字。】

薛洋。

【并未用问语，却希望得到一个答案，不管答案是什么，除了面对，没有更多选择。】

【或许只是一息的沉默，那慵懒涎痞的声音似是攀着剑锋传来，狠狠扎在了心上，握剑之手却并无半分动摇。】

薛……洋！

【寥寥二字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前所未有的怨愤与厌恶，此人之狠辣，罄竹难书。】

为什么，薛洋！

【最后一字落下，手中剑刃再是一转荡开凛冽寒霜，剑气笼罩整个屋子，是生非死，二人今日怕是两难全。】

【胸口团着一股气，是愤是怨更是怒，这世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却没有一个人应该这般枉死，而他所为，却是枉顾天道。可若要说自己手中剑是为道义所出也不尽然，更为挚友之不幸，星尘之不甘！】

【故友别离，换眼之痛，漂泊之苦，若说心中半分委屈也没有，那不过也是自欺欺人，可种其因得其果，这一切的苦果都得自己吞咽，无处发泄，如今面对着这人，倒是将心里所有积压的委屈与埋怨都发泄出来，化作剑气，横扫四方。】
【而今双眼虽盲，凭着过人听力功力倒也未渐，何况对方昨日已是受伤动作稍缓，遂不是对手，只闻一声铮然，霜华隔开其锋刃刺进皮肉，血腥味儿顷刻间漫了这狭小空间。】

薛洋，你在算计什么？我如今这般，你还想怎样？

【仅凭一己喜好便纵人生死，如此已是丧心病狂之举，咬牙使得灵台清明，挥剑的手沉且稳，一颗心却随着他的一字一句跌落谷底，直到那些真相剖白，脚下一顿，手上再无变招。】

你说……什么？

【潜心修道多年，虽无警世之功，却也自认无大过错，白雪观一事虽非我愿却也是我的业障，此后一生都将活在追忏与痛悔中，可若当真如他所言，我这一路所杀皆是无辜，这一生的路又该走向哪里？这一世的修行到底又错在了哪里？】

【五指不住地颤抖，额头冷汗涔涔，仿佛那些求饶声瞬间便将理智淹没，眼前又像是出现了无数个人向我走来，神情惊惧，面有不甘，他们张着嘴巴说着些什么，鲜红从没有舌头的口腔不住地流，而我就在他们中间，分不清活人还是走尸，眼见着他们将我淹没，手中的剑却再也提不起来。】

不……

【唇齿不住地打颤，已经挖去眼珠的眼睛似乎是有温热的液体流下，血腥漫过鼻尖到嘴边，方才忽然想起什么，腕骨一拧，剑指对方。】

不会的，你骗我，我不相信。

薛洋，你真恶心！

【似是解了恨似的哼笑一声，转而又再迎上其剑锋，然即便如此，心却乱了。】

【少年入道，自认心志坚韧，可如今他寥寥数语却似晴天霹雳，混乱阴阳，颠倒黑白，若我一生行侠仗义落得一身罪孽，那么，究竟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

【心乱如麻，手中霜华如有千钧，闻得一声响指，身后一股阴风袭来，警惕着侧身看去，眼前除却无尽的黑暗，还有无尽的绝望。】

【随着那人一声落下，身后走尸便也随之动了起来，招未至已觉出对方功力深厚，空气中弥漫开孤雪冷霜，心下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却也不敢大意，待得拆招十数，原本高高吊起的心瞬间跌落谷底被捻做碎片。】

【再无人比我更熟悉他的招式，再无人比他更熟悉我的运剑……】

【几乎是刹那间，霜华狠狠撞在那人剑锋之上，随之脱手落在地上，宝剑铮鸣，似哀婉，如叹息。】

【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即便是尸毒的晦苦弥漫再鼻尖缭绕不去，依旧不能相信，昔日挚友已然离世。霜华落地，对方便也停了下来，没有呼吸，没有声音，没有动作，自己似身处一个死的世界，探寻一个生的空间。】

【双手胡乱向前摸着，直到触上那熟悉的纹路方如触电般缩回去，转而又一把握上剑锋，刀刃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滴答滴答溅落在地上也是不管不顾。从剑尖抚过整个剑身，而后便是一只冷硬的手，僵硬的手臂，脖颈，嘴唇，眉眼……】

子……子琛……子琛！宋道长……

说话啊，谁说句话！

【语声带了哭腔，却早已没有流泪的眼，温热鲜血从哪缺了双眼的凹陷里流过双颊，迅速又变凉，就像这心，原本还是温热，如今已堕寒霜。】

【原本撑着人的双似是泄了力，双脚一双跪倒在那人面前，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着哪一句永世不再相见，然后是薛洋的狞笑与恶语，无辜之人的求饶声……脑袋疼的像是要炸开似的，任凭双手怎么捶打也不能安生半分。】

【一生修道，终也毁于修道，我欲成一世清名，却造万般业障，是上天跟我开了个玩笑吗？还是我当真错了，当有此罚？】

【可这样的惩罚，太沉重！】

清风明月晓星尘？清风明月……呵！

【双手抱头，额头触地，由最初的抽泣变成放声大哭，为自己，为子琛，亦为这一身罪孽。身旁薛洋在说着什么已经听不清楚，只知道一颗心早已空竭，死亡。】

饶了我吧！

【罪就是罪，无论今后如何弥补也无力偿还，而我已经连累了太多人，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会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来折磨我，还会有多少人因我而死，谁也不知道。可即便是我死了，他也不会放过我。】

【所以，我们谁也不要留一份余地吧。】

【如此，双手抓起地上霜华横于颈上，剑削此身，碎魂断念。】

【如此，当可偿还？】

==============第二章   开=================
【一路随着“好兄弟”指引到了义城这鬼地方，但见金纸漫空，烟瘴蔽日，城中怨气浓的像眼前拨不开的重雾，本就处境艰难，偏偏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们也往这里跑，原本我与蓝湛尚能应付，如今多了一连串拖油瓶，行事变更要小心几分。】

【据蓝家小辈说被一阵竹竿声逮到了这里，可还没等问清楚，那声音又再想了起来一片迷雾里闲的越发森冷幽远。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少年人依旧是元气满满啊，刚刚还怕的要死，转眼就唇枪舌战起来忘了一群人正身处不可知的境况，后果毫无疑问，被含光君用禁言术禁了言，正感慨着社会含光君，人狠话不多，前方白雾里，突然传来稀稀疏疏却又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腐臭血腥味儿伴随着阴风阵阵扑面而来。】

【原本只是几个走尸，吹个口哨就能解决，然而事情总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这些走尸竟然不受控制，那么一切就只有一个解释，便是这些走尸已经被阴虎符所控制，背上一阵冷寒，看来阴虎符就在这义城的某个角落了。】

【越来越多的走尸像这边集中，好巧不巧，几个少年又因着经验不足中了尸毒粉的毒，蒸湘区看看蓝静仪他们中毒的情况，却不料被那一团黑雾中的恶灵钻了空子，幸好魏大爷我聪明提早将乾坤袋换成了锁灵囊，那人扑了个空恼羞成怒起来，幸好有蓝湛，无所畏惧~】

【一群少年中了毒，我这身体也没什么用武之地，蓝湛很是默契地将那人引开，一群走尸也随着跑远了些，这才指挥着没中毒的小辈们背起中毒的小家伙们挨家挨户去敲门，还好这城虽空，不至于完全没有人住。开门的老婆婆甚是奇怪，但整个城都是这样，如今也不在意。进了屋子找老婆婆借了油灯，这才看清原是一家专卖阴奉之物的店铺，仙门弟子没见过又是一惊一乍的，跟着顺嘴调笑了几句，又找老婆婆借了厨房，心下虽已看出端倪，但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与思追小可爱清洗了厨房，又再橱柜里找出半袋糯米煮了粥，虽然煮粥时习惯性放了把花椒，几名少年喝的也是一言难尽，但终归是解了毒。】

【期间听思追说了他们来此的原因，心知谜团越发绕不清楚，正思索着那扰人的竹竿声又在门外响了起来，凑近一看，原是个身量矮小的少女阴魂，怂恿着少年们一一看了，方才发现那女子不仅眼盲，竟连舌根也被人拔了，这般阴毒的杀人手段，凶手当真是毫无人性。】

【女子竹竿在地上戳弄，也不知道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但显然她是有话要说的，正待问个清楚，耳边再闻杂乱脚步声，回身再看，那少女已是消失不见，心知她有话要说必要再寻倒也不急，只将目光投向门外，但见一人与薄雾里踉跄而行，手中提着一柄缠着黑布的剑，身上裹着黑色道袍，他的身后紧随着一群走尸……】

【少年们已然元气大伤，我这身体又是个灵力不行的，而直觉告诉我，此人一定要救，仿佛救下她，一切的谜团就会寻着开口，迎刃而解。】

【手边没有别的东西，只能找蓝家小子要了几张画过的金符，以血点睛，招将而来。两个纸人本就被扎的精美，招将成功后自墙上调下，姿态婀娜，嬉笑盈盈着跳出门外去，水袖轻扬似锋如刃将一群走尸斩成零碎尸块，不消片刻便将那人驾着送金屋子来。】

都别过来，小心沾上尸毒粉，透过皮肤也能中毒。

【思追想要过来帮忙扶人，连忙出言阻止，他方才斩杀走尸时已经吸入大量尸毒粉，而后再看那人已是半昏半死状态。】

【观其言行举止倒不似坏人，可这世上形貌相离之人太多，遂也未作决断，倒是金凌沉不住气口无遮拦被思追一句话堵了回去，不得不说，不愧是含光君带出来的弟子，就是比别家的孩子懂事沉稳，不像江澄那个暴脾气带出来的娃，分分钟像只被踩了脚爪的猫。】

【蓝景仪的表情不是没看见，只是这人既然用黑布裹缠佩剑想来是不愿旁人看见，所以竖了食指阻止他说话，再看金凌在那布满灰尘的桌上写下的霜华二字，心下倒是惊了惊。】

【含光君说自栎阳常氏一案后我那位小师叔就失踪了，如今他的佩剑出现在此……】


晓星尘的霜华剑？

【用口型问了思追，得到准确答案后心下便有猜度，再观其眼缠绫巾，被人无意触碰时亦是面有痛色，更是确定他便是我那无缘一见却又无限苦逼的小师叔晓星尘了。】

你中了很严重的尸毒，还是留下吧。

阁下知不知道，把义城变成这样的是谁？

【正听他说着，外面又是一阵杂乱声响，蓝家小子吓得嘴都不利索，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大批走尸聚集而来，只见晓星尘闻声提剑欲出，估计是像以残力挡上一挡，不过以他如今状态，跟送死没啥区别。】

你安心坐着吧，一会儿就解决了，身中尸毒就这么出去，你怕会成为那些东西的点心。

【说罢随手又在蓝景仪剑上抹了手指，四下里看了看，没有理会蓝景仪的话，径自问了在场其他人。】

有没有空白符箓？

【见得众人摇头，心道也是，这些小家伙们道行不行，要是有自己画符的本事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啧了一声，退而求其次。】

用过的也成。

【从思追手中接过一叠符箓看了看，手指并中指从顶画到尾，鲜血与朱砂符文形成一张新的符箓，二指夹着将其举至额头，手腕再是一翻，黄色符箓便在空中无火自燃，随后将其灰烬在那一排排纸人前一吹，口中念念有词。】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符灰扑面，纸人被赋予生命力，仿佛平潮落进了石子瞬间掀起千层浪，一瞬间整个屋子热闹起来，看着一个个五菜缤纷的纸人陆续出了门去，直到木门在此关上，确定众人没有再吸入尸毒粉，这才放心。】

【闻其问起点睛召将术，只说粗略懂，总不能大张旗鼓说自己就是魏无羡而且这点睛召将术还是自己传出去。】

【摸了摸鼻子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听着这位小师叔的话，方才觉得君子端方便该如此了。世人多骄，总爱分什么正邪黑白，得知我修习鬼道便争先恐后划分界限，可他却只是温言相劝，并无表现出深恶痛绝，确是难得了。】

【众少年挤在门前看的不亦乐乎，像是在看什么杂耍，全没了先前的惊恐与害怕，看起来胆子倒是练了起来，嘴角一勾，端起桌上没喝完的糯米粥。】

你中毒已深，这里有碗东西，可能可以给你缓一下，也可能什么用都没有，并且非常难吃。你要不要试试。如果你不想活就算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翻白眼，哪有那么难喝，没有辣椒的东西才是这个世上最难吃的东西。】

【不过这位小师叔真是不娇气，闭着眼一饮而尽，要不是顾念着他身受重伤，我都想拍拍他肩膀叹一句真汉子。】

看见没？看见没？人家说什么了？就你们娇气，吃了我煮的粥，还诸多抱怨！

【清风明月什么的，果然还是不能相信的，哼！】

【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不理会笑作一团的小家伙们，蓝景仪那小子看着门外战况差不多了便开心叫了起来，其他少年便要去开门，却被晓星尘叫住，心道不愧是沉稳有序的晓星尘，抬腿靠近门边往外看去，刚经过一场非人的厮杀，街道上弥漫飞扬着稀薄的白雾和紫红的粉尘，狂风怒卷着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

散开。

【忽闻一声，下意识抬头看去的同时后撤几步，几乎是瞬间一黑衣人从天而降，伴随着草木碎瓦纷纷坠落，这人一身玄色道袍苍劲如松，冷峻面容傲然而立，仿佛暗夜里的孤待的鹰，唯一不足便是双目瞳白，竟是一具走尸。】

【匆匆一瞥，那人已是挺剑而来，剑法伶俐，剑术精湛，行动亦是灵巧敏捷，一眼便知不是寻常走尸。心惊于除了自己竟还有人能练出这样的凶尸，转念一想，既然有人能复原一般阴虎符，那么能练出这样的凶尸也没什么唏嘘。】

【横笛一曲，这凶尸果然不受控制，了然此尸确有主人，也不再次纠结，转而变调召唤了先前的纸人助力，却见道人手中拂尘挥扫如锋似刃将几人割裂成碎片，足见其功力深厚，这样等级的凶尸是这些小辈所不能应付的，所以交代了他们在角落里待着，指下跳跃音符，几个阴力士听令死死压在那凶尸身上，凶尸岁然凶悍，但随着纸人一个个压覆下来，渐渐也不再动弹。】

将他翻过来。

【以血慰阴灵，这才仔细检查了身上，此道人左胸部位有所损伤，可以看得出来是致命一招，凶尸不停挣扎咆哮便有黑色血液从嘴里流出来，思及先前那少女，捏着他嘴巴看了，他的舌头竟是被人连根拔起，心底不禁倒抽凉气，最近怎么这么多盲眼拔舌的，究竟是谁下的手，手法忒阴毒。】

【再看这人脸上神色跟温宁被钉了黑钉子时候差不多，于是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果然便摸到两个细长的东西，只是不知此道人生前究竟如何，也不敢随便给他拔了，万一惹出什么乱子把自己交代在这里，还真是划不来。】

你们之中，有谁修过问灵？

【这凶尸已经被拔了舌头，就算清醒了月一定能问的出来什么，还是问灵来的直接。好在就算含光君不在，还有个乖宝宝思追儿能靠的上，思追既然会又带了琴，就叫他请灵而来。待得几声泠泠清音落下，这才开口。】

第一个问题，问他是谁。

【琴弦颤动，琴语问灵，目光不落地看着那黑衣道袍的凶尸，虽面部僵硬，双目无神，却依旧能看的出来他似乎是被琴声指引陷入了以断沉痛的回忆，眉梢一挑却是不为所动，只是思追漠然诧异的表情还是引起了几分好奇心，这人究竟是谁，能让小思追吓得险些花容失色。】
怎么了？他说他是谁？

“他说，他叫宋岚。”

【诚然，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就是宋岚，与清风明月齐名的傲雪凌霜，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模样，他和晓星尘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一个盲眼落魄至此，一个断舌成凶尸……】

【心下一阵唏嘘，却也不过只是一阵唏嘘，生死一遭，许多事情也都看淡不少，目前还是问清楚来龙去脉的好，既然身至此处想来也不可能轻易全身而退。】

第二个问题，问他为谁所杀？

【这一切事情的背后似乎存在一个推手，而直觉告诉我，凶手必然于此关联。】

【这一次答案来的似乎要比先前慢上许多，琴音颤动几息后静默下来，随后依旧是重复的声音响起，心道莫不是思追临时忘记了琴语还是这凶尸不愿回答，竟要他一再求证。】

他说什么。

【过了许久方才开口询问，反观思追面上皆是惊诧，比之上一个问题的表情更加耐人寻味。可当晓星尘三字从他嘴里颤抖吐落，便也知晓原因。】

【杀宋岚者乃晓星尘，昔日傲雪凌霜清风明月如今竟是手刃好友，这样的真相实在是叫人不敢置信。】

【几名少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确认再三后有开始怀疑起思追的琴语修为，少年也是乱了方寸般连连解释，可我心下确是信的。】

【这世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不愿相信的事情只是不愿相信，并不代表真的就不存在。】

好了，先不管这个，再问他第三个问题。

【偏头看了眼一旁昏死过去的晓星尘，再看了看被几个阴力士压得死死的宋岚，拨了拨额发。】

嗯，问他是为谁所控。

【控他之人想来便是将着义城变成这个模样的人，毫无疑问，便是那盗墓贼了。】

【最后答案落下尾声，众人回头看去，少年悠然挥手笑着似是人畜无害，响指一撮，凶尸宋岚竟是掀翻一众阴力士，未至言，冷锋直指。】

别乱动，比剑法你们加起来都不是这个……宋岚的对手。

【更何况自己的小命儿在他手上，纵然他们能制住宋岚也救不下我，自己灵力低微又是手无寸铁的，还是不冒这个险了，毕竟好不容易才复活的……】

【凶尸宋岚听从晓星尘命令将小辈们往门外赶去，也亏得小家伙们有良心知道不能将我一个人置于险境，不过……】

都出去吧，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外面尸毒粉已经改沉了，出去不要乱跑放慢呼吸。

思追，你最懂事，带一下他们，不要怕。

【少年终究是少年，说不害怕也只是为了叫我们都更放心罢了，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除了逼着自己变得勇敢也没有别的选择。】

【眼见着众人出了门，那一扇孤零零的门再次被从外面关上，这才回头看向晓星尘。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也算搞清楚许多事情，而随着他说的越多，心下便也知晓他并不是真的晓星尘，可他竟然能这么快就猜出我的身份，不得不说是个很聪明的人。】

小忙？

【素昧平生不说，他设下如此迷阵请君入瓮请我帮忙也实在是没有诚意，私下里撇撇嘴，看了眼被他放在桌上的锁灵囊，眉头不由压低。】

什么人的魂魄碎成这样，就是用浆糊都糊不起来。

【大概也能猜出他找我的意图，且不说我愿不愿意帮忙，就算愿意，这人魂魄碎成这样，也不好修补。更何况，此人是善是恶都不知道，明显是趟洪水，我自然不会去淌。】

里面装的这点魂魄实在是太少了。而且这人生前应该受到极大的折磨，痛苦至极，很可能是自杀身亡，不想再回到这个世界上。你要我修补这个魂魄，但你肯定知道，如果一个魂魄自己没有求存欲，那么九成是救不回来的。我没猜错的话，这点魂魄是被人强行拼接起来的，一旦离开锁灵囊，随时都可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