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津书院】圣贤祠

承平十年 秋

今日休假，学生们都不在书院，住的近的夫子也都回了家，偌大的书院又变得寂静起来。

从夏入秋不过数日，院落里就被吹落层层枯叶，一派萧瑟之景。恰与他心境相合，左右无事，抱着琴入了院中，抬手却不知要抚什么曲，只用手指勾着琴弦，发出声声单音，曲不成调。

凉风一起，又掩唇轻咳起来。虽然先前在会稽山上调养数日，但如今看来那数日的功效已被殆尽，若再这么颓然下去，与他思慕之人相见，恐怕是不远了。

虽然心里清楚应该要如何，但却总是控制不了心中那份悸动。思虑万千，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背后忽然有一只手颇为慌乱的轻轻拍着，听到一声熟悉的询问，然后侧了头，伸手拉住了转身要跑的身影。

“不必了。”

顺了顺气息，虽然说得有些不容拒绝的疏离，但目光却是一派柔和。

这丫头往日总是借着送米的由头跑来书院偷学，也被他撞见过几次。有人跟他私下说过这丫头很是关注他，但他只当是她是个小姑娘，可能是喜欢音律却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学习，所以目光才会聚到他身上这种心态。从未当过真。

可遇到柳阮阮之后，他仿佛能懂一些。那种特殊是什么含义。只是.....目光瞥见她手中拎的物件，把她拉了回来。

“我没事。这是你今日送的米么，怎么这般少？”

故作轻松揶揄一句，让她坐在对面。

对面的少女似乎很紧张，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往日听其他夫子学生说起她时，都说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况且一个女孩子家也不知哪生那么大力气，扛起米来不在话下。相比而言，他倒是显得文弱了些。

她把带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坐在那里双手攥着衣角，局促不安的样子。

“多谢。”

把药材放在桌上，也不去问是什么药，有没有用他也不知道，但既然人家好心带过来了，除了收下也没有其他法子。

“小香，是你的头很重，还是我长得太吓人？你一直低着头作甚？”

一番玩笑话，终于让少女抬了头。说起来这也是两人头一回坐这么近聊天。少女紧张，他只能尽量说笑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那句夸赞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柳阮阮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凡沾上一点与她有关的记忆，便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直到少女问他方才是不是在弹琴，他才缓过神。

“小香想学弹琴么？”

以往除了上课，从不曾在意其他人其他事，所以对小香的注视也不曾说道过什么。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靠近，他自然也不会主动邀请。

只是到了如今，不晓得是因为对方那句话牵扯了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觉得十分遗憾或是十分相似，所以才动了这私下授课的心思。

见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不由得从袖中拿出手帕，拉过她的手仔细擦了擦。她手掌不似平常姑娘家柔软，因经常搬运东西有一层薄薄的茧。

不过十来岁，为了生活却不得不如此。心中喟叹，面上却挂着浅笑。

“擦一擦，就不笨了。”

说着起身，拉她往自己的位置坐下。

“你坐这里，我教你。”

接上

待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放松。手顺着她的小臂滑到手腕，然后拖着抬起来，放在琴弦上。手一翻，又覆在她手背上，屈指压下她的手指，带着中指在琴弦上一勾。

“铮”的一声，沉声道

“宫。”

然后带着她的手又划向另一根琴弦。

“商。”

.......

带着她把五音认了一遍，然后又缓缓道

“刚刚的指法是勾，除此之外还有挑，抹，剔，摘，托，劈。左手的话是，大指、名指、中指和食指按弦.....”

兀自说了一通，微微停下问

“你记得住多少？”

她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有些愧疚的语气。转念一想，倒是自己有些心急了。她本来就没什么底子，又没机会天天来上课，怎么可能一下子记得住。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是我着急了。没关系，我们慢慢学。”

然后起身换到她先前坐过的位置坐下。

“你记得多少就复习一下。”

抬起下巴指了指琴，让她按照刚才教的内容复习一遍，颇有耐心的样子。

看着她怔怔失神，视线中仿佛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与之交叠。她低头勾弦时又想起曾经与柳阮阮说笑，说要教她学琴，可却从未认真教过。

声音在耳边炸响，他回过神，忍不住又咳了几下。连忙掩唇侧脸避开。

“对....咳咳.....很好....”

缓了心神，复又坐正道

“你若真有心学，从今日起每日戊时三刻来书院修习。”

“你能坚持么？”

今日一教只不过皮毛，学琴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能教多少就教多少。

见她高兴，他也微微展颜。

“自然。你若有事来不了，叫人带个信给我。”

而后又瞥了眼桌上古琴，缓缓道

“这琴名为安舒，我今日便赠与你。也方便你回去练习。”

伸手轻轻拂过琴弦

“它伴我多年，今后就麻烦你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