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经典再现

剧目名称：千年
参与人员：沈峤、柳阮阮
剧中角色：解锋镝、谈无欲
剧目类型：经典再现
剧情简介：失忆的解锋镝偶遇退隐的谈无欲，吃茶闲谈江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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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无欲

昆仑危崖，壁方万仞，若水之渊环之，西北辟启，纳不周之风，昔年旧地，今墟里生烟，故人不复。山野霡霂纷洒，白雨跳珠，裹一袭玄衣猎猎，脱俗绝尘，罡踏清泠诗号。

“真神真圣亦真仙，通儒通道是通贤。脑中玄机用不尽，统辖文武半边天。”

人间时序，不知几何，过处衰草枯杨，破庐旧亭台，是月高悬，幽茫笼雾，风不休，雨未歇，远观石案星罗纵横，尤是残局难解，栉风沐雨的来客，难得停驻脚步，暂避愁云翻墨。

历历在目，是半斗坪枰棋手谈，久远之前的清秋朗日，恰少年心性，输赢只在一子上下，每每不服气，酣战至日光熹微，而后那人并着幽微莲香先我一步踏足武林，此后日月相背，再不合辉。彻底毁灭后复生，是昆仑山，是此地，观云相测天地风云，半生半死间偶悟业障因果，又二度功体尽废，日独昭昭，再无月相映。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崎岖世路坎坷，遍行万里，如历红尘千年。

河图龙兽鼻息雷动，莲香绕鼻，揉杂溟濛水汽，凤眸清冽，掌间拂尘翻覆，一方案台上，茶无余盏，棋惟一人，似待故人来。

谈无欲

烁夜山色，深岭荒迹，草靡靡，风冽冽，星野垂幕，路绝旅人，恰一方亭台石阶，如辟寰宇万界之外。背向峰峦，目力所及，是烟裹飞絮，茅屋早被山风撕扯尽碎，一壁残垣，满目萧然。

一人一兽，掠过江湖，掠过浊浊烟雨，踏月而至。聆声辨位，心如止水的内心蓦地泛起一丝涟漪，倏而又归于沉寂，负手直立，熏风微澜，吹拂黑白尘尾。

“素——”

只一个“素”字，尾调高昂，回身时堪堪噎住，紧接的“还真”没能出口，悉数咽进肚里。白莲清姿举世无双，自己再熟悉不过，熟悉的是这张脸，却非这山谷来客。且观他黑发似墨，一身琉璃碧青衬着夜色混沌十分扎眼，且听他道神仙，说神仙，一派书生意气，闲散飘逸，与记忆里尤擅藏拙的清香白莲大相径庭。

哈，我这满腹黑水的同梯呀。

“山人脱俗仙子谈无欲，于此暂避风雨，非是主人。”

自报名讳，也多年不曾自报过名讳，日盛月隐越数甲子之久，谈无欲三字，早被苦境腥风血雨磨灭得干净，初涉世时自谓山人，不见江湖时，亦如是。

“若不嫌，谈无欲奉请道友一杯茶。”

谈无欲

素还真之一人三化，在苦境早已不是秘密，更莫提来者那对漩涡眉，仿佛正招摇地告诉世人，他确确实实就是素还真本人。然我这同梯的厉害之处在于，即便全苦境都笃定不疑，这厮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撇清自己与素还真的关系。

思绪飘忽，是异度魔界天荒道，昔年的白发剑者冷峻寡言，反观来客模样，不由腹诽一句素还真这些年过得想必是压抑，物极必反，方幻得这副行事做派，豁然潇洒。

谈兄、谈弟、道友、同梯、谈无欲，曾几何时，他如此唤我，只如今一声“谈先生”，竟不觉受之有愧，欣然应下，执壶沏上一杯热茶，是屈世途常在琉璃仙境泡的那种，递予他。

“哦？你说的是那位堪称中原支柱、正道栋梁、苦境精神领袖、人类伟大救星的素还真素闲人么？”

“他每次换了副尊荣站在我面前时，都说自己不是素还真，就像你现在，连这满腹墨汁味的莲花清氛都如出一辙。”

昆仑高寡，人烟绝迹，谈无欲早非江湖之身，他既瞒我，怨不得听我弯酸三两句。

谈无欲

茶逾半盏，聆言兀自惊异，腹藏隐忧，他道有记忆初始，便是河图在侧，那岂非是前尘尽忘，往事皆抛？

经年如野鹤闲游，观悟万法自然，即便从未刻意打谈过素还真的消息，有些事迹仍会不自觉传进自己耳朵里，我们曾是针锋相对的同门师兄弟，是匡扶武林正义的伙伴，是各掌文武半边天的日月才子，如今我却只能从武林传闻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的境况，再重逢时，故人不复，就如谈无欲此人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九轮入侵，白莲亡心，尤是耳闻，但凭素还真之智谋奇策，初时并不担心，日月同悲命殒双桥之下时，道声“谈无欲不会屈服”，他回声应和，默契无双，素还真不会屈服，从过去及至现在，谈无欲坚信不疑。但观有生之莲言行举止，内心笃定却不如自己想象般坚固，不会屈服，但素还真也会力有不逮，到底是如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好一个轻松自在。”

似是恭维又非是恭维，凤眸精光凝处，是归天九龙之一的兽之鸗。

“九轮之故，天地冥变，你已解其一，那其后八处，能坐视不理？”

即便抛却前尘过往，以素身入江湖，有生之莲，有生之年也避不过江湖烽烟。

谈无欲

也曾以半纸一莲托生力破星象圣踪，也曾与药师扛鼎江湖纷争共御异度魔界，然而逆势为之，一阻天时，代价便是力尽运穷，而那时的素还真三灵失一，尚昏迷不醒在定禅天修养，终未能一见。

“苦境能为不俗者甚众，如道友愿为武林舍身奉献之辈亦大有人在，谈无欲曾是个功体尽废之人，勉力支撑，拖累武林正道事小，拖掉我这条小命就事大了。”

非是真正的贪生畏死，只是黯淡无光的月色如何再与曜日同辉，昔年天下评文武，谈素起风云，我怕那句“素还真能，谈无欲也能”终落得个武林笑柄的结局，我怕失败，怕不及素还真，怕被人耻笑，索性抽身退隐，让促成刀戟戡魔的谈无欲埋葬在口耳相传的故事里，让日月无双的传说弥留在红尘中，我确乎是个心胸狭隘的人，这一点从未否认。

指腹在杯沿摩挲，冰凉的指尖被热茶氤氲的温热水汽熏出点暖意，映在水中的是经年不改的容貌，仿佛还在琉璃仙境，在无欲天，却已不知过了几度春秋。

“与谈某区区一江湖闲人饮茶，委屈道友了。”

谈无欲

因为深爱，所以惧怕，因为惧怕，所以胆怯，但也因为胆怯，而更加强大。

夜风呜咽，如泣如诉，月影斑驳，照见身后玄色剑袋，里中凤流似乎懂我心意，微微震鸣，仿佛要夺鞘而出。

日属阳，月属阴；日月合力诛百邪，阴阳调配灭千魔——明圣剑法。

按捺不住思潮汹涌，荡涤内心，本以为借观云相一册，已然透彻自然，了悟风云之变，略参天机，便可脱身尘寰，避世方外，不涉红尘，可谈无欲注定不能成为一个无欲之人。

——不涉红尘，何处不是红尘。

“道友方才还说自己不是素还真，缘何又对素还真的想法如此透彻。”

我自始至终不是一个善于将情绪外露的人，心绪冗杂，思虑良多，面上仍是一派清冷疏淡，未答其言，只云淡风轻一句调侃，掩去愁肠百结。

“苦境之苦，乃黎民万邦之苦，素还真一肩尽挑，日夜奔走，舍命相搏，可武林没有了素还真，太阳依旧会东升。”

但孤月没有日晖相映，不能独明。

“萍水相逢，道友与我剖析素还真此人，意欲何为？或者说，你当真晓得谈某与素还真是什么关系？”

谈无欲

“嗯？”

听他一口一个谈先生喊得颇为顺嘴，不由想到昔年尚在为武林诸事奔波时，但凡我这同梯有何事要我襄助，无端的好友便改唤了谈兄，丝毫不把自己作为师兄的面子放在心上，可恼，可恨，又无奈啊。

叫他那一声敲促敛回心神，对上的是一壁靛青折扇，扇骨铮铮，莲开千瓣，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凤眸低垂，入鬓飞眉堪堪挑了尾梢，示意自己在听，恰将盏中还未凉透的清茶喂进口中。蓦地一声“喜欢”，波澜不惊的面上倏然炸开惊异的神情，顿觉口中茶汤艰涩，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素还真不再是素还真时，坦诚得也足够卑鄙，哈，有生之莲，怕是有生之年也改不了这朵黑心莲花的本质。

茶，入喉温凉，蓝衣道者无心之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于心内翻涌，久久不能平息。他直言不讳，我能听出话中真意，不是恭维，亦非有事相求，纯粹而坦然，这样的素还真，我第一次得见，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道友顶着一张与素还真九分相似的脸说喜欢，谈无欲实在惶恐。”

失态只是一瞬光景，再看时已然擦拭干净嘴角茶渍，仿佛方才被噎得够呛的并非他眼前这位脱俗仙子。

“我与我那同梯，可是针锋相对的劲敌。”

被素还真唤过“前辈”的，大多已经去了仙山卖豆干，也不晓得谈无欲将有无性命得起他这声“喜欢”。

谈无欲

“正有此意。”

上一次到昆仑山，还是在替素还真打开轩辕之传后，双眼俱盲，又受五残之招重创，生命垂危，只在旦夕，那时我执意离开琉璃仙境，说昆仑山非去不可，是自知这条性命苟延残喘，强撑也不过一时半刻，脱俗仙子最后的气节，不允许自己死在素还真眼前。

——素还真，一切就拜托你了。

昆仑山是脱俗仙子重生之地，也将是谈无欲魂归之所。

疏风徐徐，吹开宿命波澜，此一方残局，乃是昔年目不能视时所留，聆声辨位，手执黑白，落子成局，肖他一贯天元起手，而后渐布星位，白子稳健，黑子凌厉，但入中局，忽显颓势，颇有含恨之感，此局戛然而止，是为造化之钥现世，到底捡回一条性命，投入武林纷争，再无暇顾及昆仑山巅尚有残局。

手中拂尘翻覆，幻黑白二子，仿佛回到尚在半斗坪的后院，十九道纵横尽负少年意气。

今再续一局，风云将变。

“请。”

谈无欲

寂静天时，棋敲星盘，唯余笃笃声响，素还真的棋路经年不改，却每每在细微之间逐现真章，如其人，静水流深。可面前之人并非全然是我所熟知的素还真，那是有生之莲，是前世尽忘的风尘行侠，偶有乍现灵光，剑走偏锋，行棋诡谲，布局机深，即便是对素还真熟悉如我者，亦猝不及防，清香白莲天命既尽，有生之莲人间再会，或可谓其变数，苦境一线生机。

观此布局，黑白竞逐，旗鼓相当，他手中是最后一子，尤未拍案。

“哈，是谈无欲输阁下一子。”

认输认得爽快，不比昔年输了棋后总心怀不甘，我心知肚明，这一子，输在我仍将解锋镝当做了素还真。

“九轮隐忧未除，不动城在暗，苦境中原，尚有道友该为之事。”

天光熹微，照彻灵峰旖旎，晨间雾霭迷蒙，缀映沉绿，如临仙境。

“山水相逢，有生之莲解锋镝，幸会。”

幸会，同时也是告辞。

——第二幕：回忆杀之小竹林急急而奔——

弥山绘谷，深竹密树，路入西山，载月而归。

无风无尘，是月流光，俯仰可见竹影拂掠，往南可瞰奇峰突兀，无欲天隐于崇嶂之中，架悬峰之上，只此一路可通。

自退隐闲居，远避江湖纷扰，无欲天亦挪了地方，此间幽径，唯寥寥几人知晓，故乍见山鹤惊飞，簌簌声响传绕疏林，便觉有异。

倏然驻步，眼观八方，拂尘略略一挥复搭于臂上，凤目垂敛，出声清朗，语调高亢。

“贵客远道而来，徒作暗匿鼠辈，是谈无欲有失远迎。”

谈无欲

掌一探，三叠鬼令被内劲冲煞，声声疾响如冤厉催魂，不待细看，紫色身影凛然乍现，来势汹汹，引动风雷。魔吞不动城号称策天下万鬼，吞各方邪祟，一直潜匿在暗，对中原武林虎视眈眈，不知其心何如。

“诛杀道真双秀，尚无须麒麟星亲自出面，哈，谈无欲好大的面子。”

话音方落，拂尘挥擎剑柄，凤流铮然出鞘，脚踏白虹，利刃飞花，银光流泻中，一声“月影千峰”，喝得剑端猛然炸开千道锋芒，穿林打叶，簌簌不绝。

势未尽，又扬剑起身，点旋纳劲，掌挽半式明圣剑法，剑路轮替繁杂，意不在取命，而在其麒麟面罩。

“要杀谈无欲，带个面罩就足够了么，嗯？”

谈无欲

身法错落之间，对招不下数十回合，且看来者足踏惊鸿，翩若飞燕，行似流水，于剑阵中来去如入无人之境，虽说此步法奇诡，但明圣剑法招数繁复多变，即便仅月之半式，尤让人目不暇接，能如此精准预料我剑路并做出闪避之人，想必对明圣剑法研究得十足透彻。

昔年日月战苍龙，以逆天之势解梵天灾厄，后月才子力竭归隐非是秘密，况明圣剑法非不可敌，欲取谈无欲之性命，以麒麟星之能为，何须费如此周章。

内心犹疑，莫名生出一股熟悉，难不成……

掌气忽至，不及多想，横剑惊风，玄袍揽云，顿提内元，纳周身劲力，怒振拂尘，飞身纵剑。

“凤流啸天。”

凤鸣啸唳，锐响长鸣，烈焰炽火冲霄，破空裂尘，袭人而去，复掌纳七星，正对其星痕圣击。

极招对后，竹林轰然震鸣，策鬼令铃响清脆，仍垂悬竹梢，只一瞬后，寂夜无声。

谈无欲

竹林葱翠，生生被二人掌气催得四下零落，内劲相接的霎时，豁然在脚下劈出一块空地，试探过后，尤有默契地收手，衣不染尘，丝毫看不出方才已历一场酣战。

心下八分成算，在对掌那一须臾片刻，有了十成把握，一心通明，显然对那人成立魔吞不动城的初衷亦有了盘算。

六王开天，九轮临世，异识惑心，中原正道若以一己之力抗衡恐怕难以成事，乱世浩荡，生灵涂炭，作为中原精神支柱的素还真必将成为各方势力首当其冲要除去的人物，此番唯有立于正邪之外，方能以杀止杀，周旋权衡于各方之间，或许这亦是为何要杀道真双秀与素还真之原因了。

以素还真之性命，与其余势力达成交换条件，一举双赢。

“耶，每逢苦境遭劫，素还真必会成为邪恶势力之追缴目标，贵城欲在苦境立足，倦收天与原无乡虽能震慑各方，但终究不及素还真这一筹码，一本万利的买卖，麒麟星目光如炬，名不虚传。”

负手直立，清傲如斯，瘦削的面容之上泛起些微戏谑的神情。

“但贵城这第三面策鬼令用在谈某身上，可说浪费，谈无欲可不想为我那同梯陪葬。”

目光凌厉，仿佛能透过那人的麒麟面罩与之对视，此一言，料他能听出真意，是拒绝，不由分说的拒绝，一如既往的，他每次特地来寻我，准没好事。

谈无欲

沉声叙述，竟觉字字锥心，这或许就是我与素还真的区别，也是谈无欲终究无法取代素还真成为苦境支柱的原因。苦境不乏置生死于度外之人，但如素还真一般，举身赴死之前，还将自己这条命算作计划的一环的，世间能有几人，唯清香白莲素还真而已。

如彼时一样，我所有的推拒不过一逞口舌之快，他素来两声“走啦走啦”就涎皮赖脸地将我打发，拉着我替他办事，今日这般作态，反倒让我心里隐隐担忧，若非他自知无命归来，否则绝不会来寻我，不会将他深爱的苦境托付给谈无欲，一如我上昆仑山前所交付他的。

——谈无欲，一切就拜托你了。

“那谈无欲三日后便恭候大驾。”

谈无欲

我仍旧记得麒麟星离开竹林时的背影，落落决然，映着星河天悬，却无以为伴，我孤立寒风之中目送他远去，直至那抹紫色身影完全被黑暗吞没，我心知这是诀别，一眼万年。

三日后，坐落在断崖上的无欲天迎来近百年来头一位客人，是麒麟星，却不再是素还真，他带给我一副异谱，一页纸卷，无言接过，倏忽觉得内劲一阵虚浮，惯常拿剑的双手微微颤抖，一如药师逝世，我入岘匿迷谷与素还真一同祭奠的时候。

哈，我这同梯的审美水平还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

腹诽的话终究还是烂在肚里，即便脱口而出，也再无人应承。

及至今日，幸逢有生之莲人间再会，我亦像当日那样目送他的背影淹没在昆仑的山岚雾霭中，怀中偶露青墨一角，正是尚未现世的不动城玄武异谱。

我这同梯的审美水平还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耐人寻味。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