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峰】圃园

桃花峰婆婆  安念素

【白露凝霜时节，清溪淀澈，两岸山枫丹红如火。昆俞风意渐凉，离雁在遥远空上结成不同字阵，似故人留下只言片语，压弯枯草的秋风过眼而去，仰首云端再望不见，原是人间日日都有断舍离。】

【绾满头银发，多年过后，仍如苍山覆雪。早放下何谓春秋更替，只为守住故往而活，时今年已迈。五峰半山冷翠，居雾缭绕，若白练揽腰横逸，引棹擢小舟顺流而来，袖袂逆风，轻悠飘动身侧。】

【水声潺缓，拨开飞溅水花，悄然行入紫云峰，有水分道去寒冰窖，闻雨滴落打斗笠，轻敲禅意。】

【杨师弟已去太久，紫云峰圃园的药草，幽幽散发苦香，十里浓淡未曾更改，无所动处最动容。】

【再往前溪流搁浅，至水枯位置，停舟浮扰一层落叶，涟漪荡漾。】

【上岸斗笠略抬，皱痕舒展。与那丫头遇见，倒觉得冥冥中缘分使然。倥偬数载，思念我所思念，日益深刻在心。然而向来杳然无踪，就算桃花峰的弟子们，唯独桃花障阵法变化时，才知我曾来过。】

【灵云兰心蕙质，收来的弟子们自有过人之处。】

【雨线密密斜织，烟雨氤氲她一身衣裙，翩若转换秋光的含露桃花，一朵独俏枝头。】

【步履行得慢，不知何时习惯，不轻易再动用身上功力。年轻时候执念太深自欺欺人太久，年纪大了反而通透清明，人总是要服老才好。慈和含笑，双目柔然】

快别淋了雨，这伞你拿去

【一把往日春秋用旧的青伞，自手边递过去。她落雨不归，想是在此等候许久，语调一叹息】

你又是在这儿等婆婆？

桃花峰婆婆 安念素

【十五六年纪，论韶光尚早，姿式颦笑娇憨，而那秀稚眉宇，凉雨似添来几分薄愁，一笑即散。】

【我桃花峰上历代皆女弟子，体魄性情不比男儿刚健，所习内功心法并九式分花剑法，讲究韧变之中求轻求快，飘渺见端丽，取柔而胜刚。灵云承玉娇首座之位时，尚还在修为当中，性情较之众人更显柔软，却从未肯辜负我与她师父的期望，事事勿论巨细求精无怠，而教引弟子们，有她独到之见。】

【心目静观，轻盈茁势已起，只习武者自难察觉。灵云曾在我面前讲起她幼年经历，不免生疼惜。】

【山中岁月如走马，灯火葳蕤，度日恍若弹指。放舟从不过蓬莱春，常隐一处，捧袖远望水流，春融冬雪秋已入海。归来遇见，素来性情避世，能言道的，无非孩子们的有趣事，她确然欢喜听一听。】

【瞥见精致食篮，唇畔仍笑，已然心领。伞撑起一方天地，容色谧和，侧有纤纤小手亲昵相搀】

此次下山，是婆婆一位远方故友的祭日到了。
不管人在与不在，每到这个时节总是记挂，婆婆就想去此生离他最近的地方走一走。

【步步走过，但可以走回。浮生如也能倒行，将一切重演，大抵依然是今日结局。门中故事太久远，弟子们已无几人透彻，况她还懵懂年纪，怎听得懂，低眉朝她摇了摇首，抬袖示意前方一座小亭】

觞儿，去那边坐坐，婆婆有话要问你

【像是紫云弟子们搭起的新亭，虽覆茅草为顶，但能遮挡雨雪日晒，此时风雨转疾，暂且一避。】

桃花峰婆婆 安念素

觞儿有心了

【盏内花形栩栩拂动，似一朵深眠桃花叫她斟出的茶唤醒，袅袅溢出芬香，格外沁人心脾。山中桃花盛开，比山下见晚，桃木结出首茬花骨时，已几经春寒回顾，故而采摘酿酒、乃至烹茶皆上品之选】

【而那一碟桃花模样的酥点，自然出自她巧思，难怪灵云总在背后夸她，还属这孩子最心细无尘。】

你舍得让婆婆一人坐着

【笑与语，待她落座，遂执杯略浅饮，赞赏一视。一场大雨消弭天地景设，连同最近的圃园，也消失在瓢泼雨幕。思绪却鉴如明镜，两年间但凡下山，她总喜知山外如何，而我能告诉多少呢，缓缓言道】

你师父与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剑法已然小有所成，时常向你师祖请命下山历练

【雨水如瓶中煎茶，俄顷有止沸之意。掌心静握温盏，微凝神，目光望向圃园，启唇有此一问】

婆婆其实是想问觞儿，可想下山去看看？

桃花峰婆婆 安念素

【懂得流觞所思所想。恰将枯木岁月倒行，怀着相同的心情或思念或期盼或担心抑或者不安，待见到师父、同门们安好，再大风霜雨雪，一颗百转千回的心总有寄托之地。算如今岁年，我一人在此，长长久久，无言时，墨色稠夜再提灯回望，前后皆一片空茫茫的寥落，欣慰是自己不再令他们挂心。】

【圃园的药苗无不是破土而出，即要历经严寒酷暑，才得敛收一身药气成材，再全力付之所用。】

觞儿已经长大了，很多事都要学着自己坚强，而你师父无论在哪儿，她总在你的心中不是？

【灵云临行前，已向掌门师侄与我陈明因由，只未曾向弟子们有所解释。江湖中事，犹如江海奔流，卷起浪花可大可小。难为她数日以来这般一心一意，在原地苦苦等她师父，赤忱之心已弥足珍贵。】

【水流聚集且迂回，风雨打落的茅草漂浮不定。听她忧心忡忡发问，亦无限感怀，回转沧沧双目，目光宁和，想能予她宽慰，和缓拿出袖中手帕，一壁拭去她莹白脸颊沾着的雨露，一壁语重心长劝道】

觞儿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叫师父不担心你，到时也能替你师父分忧

【很多非言语能相解，只有自己经历，拿起以后再学会放下，才觉悟原来世事不过如此。】

山下也有许多你的师兄师姐，觞儿要记得你并非是一人，何不如自己大胆去看看呢

【眼前她天真纯然无雕饰，烂漫年纪反而也多愁，这便是流觞的与众不同。】

【风雨渐收，天上悬飞虹，圃园山壁亦现雨后霓光，相对浅笑不语，聪颖如她，终有一日能参透。】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