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峰】寒冰窖

－开－
［次日清晨睁开双眼时宁庸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千年寒冰之上，有些迷茫坐起身子环顾四周，开始回想自己是如何来到冰窖。睫羽鬓发因为寒气太重而凝结了一层薄霜，脸色苍白一片，除了刺眼的血迹整个人几乎要在这雪白中淡去一般。］

［衣襟袖口的血迹已变成暗红色，体内空荡荡的只有零碎的内里在游走，原来又是一个月初了。咬了咬干裂的唇，为自己又度过一截而感到庆幸］

［长发未束，披散胸前挡住部分血迹。迟缓从寒冰上挪下来准备趁着清晨无人回赤松院。］

［起身时摇晃两步又跌坐回去，想来身为昆嵛弟子，如今连站起身来都成困难。忆及我对冷师兄那日所说之言，自嘲勾起薄唇。“我的生命好像都是用月来计算的，月末为终止，月初又是重生，算着算着日子也就这样过来了。” ］

［此刻内力滞塞抵御不住寒气侵袭，撑在冰面上修长的手指冻的透白，仿佛无知无觉一般。目光放空，不知找到治愈之法时性命可还在否。］

［这时连听觉都失去灵敏了，当一阵惊呼声传来时才从沉思中猛然回神，抬眸望去原是月儿与凝芝。不动声色藏住袖口处的血迹，可是胸前的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想出言阻止，月儿却已经急忙冲了过来在身上胡乱摸着。生怕这两丫头看到更多血迹后大惊小怪， 强撑着站起身装作没有任何病痛，广袖一挥扫开月儿的手。沉下脸来，声音较这寒冰还冷上三分］

“胡闹！ 你二人不练剑来冰窖做甚？回去！”

［心脉不稳，腥甜之气又涌上来，强行咽了回去，只是侧首闷咳几声。强硬的言辞并未让二人离去，有些无奈师兄的威严何在，轻叹一声也就随她们了。凝芝走近后劝了月儿，并将披风取下踮起脚尖披在我肩上，此举让我眼中微动，披风上残留的体温终于驱散了一丝冰寒，连心底也升起暖意，平日娇柔的小师妹如今也能关心师兄了。凝芝日渐细心稳重，月儿怎的还是那样稚气未脱呢］

［两丫头风寒未愈，修为又抵挡不住冰窖寒气，继续待在此处早晚病上加病。借助凝芝的力量站起走了几步，随后制止了她的搀扶。］

“修炼走了岔路，无妨。”

［闻月儿语带哭腔显手足无措之态，眉峰微皱欲言又止，虽说不忍却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然而在听到冰雪莲三字时却是无法淡定，且不说冰雪莲十年一盛开，以月儿修为如何能深入寒冰窖再安然无恙的出来］

［不待自己阻止月儿就急步向冰窖深处跑去，眼见氤氲寒气萦绕浮沉，深处更是寒意刺骨，快速转身想把莽撞不计后果的月儿给拽回来，却因为太过心急而眼前一阵眩晕，及时扶助身侧冰壁咬牙阖目待眩晕感过去。好在凝芝将月儿带回面前，一口气才纾缓过来］

［看着两人面颊冻的通红，心底因为月儿的冒失而生气，又因为她的冒失是因为担忧自己而不忍责骂，现在想要责怪的，只有自己。怒意不忍与心疼复杂呈现在眼底，最终只是无奈一叹］

“我已说无碍，师兄的话也不听了吗？”

［看着凝芝明显比较淡定的表现心底才稍有阐缓，好在二人应该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一起粗枝大叶犯错了。因为凝芝日渐变化而目藏欣慰］

［不敢再让她们在此多呆片刻，就如同上次在刑房时一边一个牵过两人的手向冰窖外走去，只不过上次能为二人传输真气驱逐寒意，现在即使是努力汇集真气也没那个能力了，尝试几次过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修长的手指将两只小手裹在并不温暖的手掌内，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手心的温度竟是低于二人的。一言不发松开手后负于身后，提着疲惫的身子微微加快速度先两人几步向冰窖外走去。］

［才刚刚走出几步月儿就重新蹿到身边携着温暖揽上臂弯，脚步微顿犹豫几秒，在低头对上她笑成弯月的双目时也就了然，月儿古灵精怪的表情落在眼底，凝芝会意之后也急步上前牵起我的另一只手。宠溺泛上透澈明熙的双目，没有再拒绝二人，苍白的薄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掌心有一股细流一般的真气缓缓输入体内，虽不甚醇厚却也稍微驱散了周身寒冷。心中愕然，手指蜷曲反握上凝芝的小手，默然晃了两下示意她停下自行运功驱寒便可，无需顾及我。目中清冷因为这两丫头而缊散，心头积郁也不甚难受了。］

［所处之地不深，片刻就置身冰窖外。清晨的日光有些刺眼，半阖双目转过身背朝旭日面对二人。此时反噬之力相比昨日与方才已经淡去许多，面容也不复苍白而是渐渐有了血色。］

“今日之事切勿向他人提及，莫问缘由，记住了？”

［得到二人保证满意颔首。听到月儿打了个喷嚏，正欲取下披风替二人裹上，不想月儿一个趔跷，伸手迎扶之际见其足下一枚玉佩。玉佩色泽晶莹温润，乃上成白玉，却不曾在何处见过］

［继续手上的动作用披风将她俩裹的严实。接过玉佩执于指间细细打量。观其二人神色，想来来时并未见过此玉，那么便是有人落在此处，窖中言辞也自然被来人听的真切窖外窃听且藏匿身形，究竟是何人所为，又究竟为何要匆忙离去？好在方才并未向凝芝月儿阐明实情。］

“不曾见过。”

［若我四处打听玉佩为谁所有不免怪异，不如交给她们来的方便。将玉佩递向二人，温声言道］

“你们帮师兄去问问这玉佩是谁的，然后再告知于我，只消询得是谁，余言莫赘，做得到吗？”

［得其应允，摸了摸二人脑袋，背身相别过。取缎带将发丝松松系起掩去疲倦之态，寻得无人小径朝赤松院去。］

［斜抱青辉立于通往寒冰窖的青陌上，月色将地上身影映的颀长，楼宇因了树影婆娑而颇具光怪陆离之感，月华之下白衣猎猎翻飞，青丝缭乱间现清冷眸色。宁庸垂首沉思着，漆黑的眸子因道不明的情绪而深不见底］

［袖中是冷师兄一月前最后一封密信，依旧是寥寥数字只让莫要挂心，未提进度，未道归期。心中忧虑其安危与否，奈何远在千里实乃力之所不能及，故而书信已留，正欲启程前往佛狱却从昆嵛弟子口中得知师兄已归昆嵛］

［闻言心中大惊疑虑更盛，既已归昆嵛为何不与我通信，甚至归来后也不曾相见，这几月在佛狱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中兀然升起的念头不消片刻又被自己遏抑的云散烟消。长眸中渗着冷凝与不曾消散的心惊。］

［眼前熟悉的身形一步步走近，即使信中每每都是安好，但只有当真正见到冷师兄安好无恙的那一刻心中石头才会落地。不禁为方才陡然冒出的念头而嗤笑，我岂会怀疑冷师兄，他此番举动必然事出有因。抬眸扬唇轻笑，勿多冗话］

“冷师兄，你回来了。”

［遥望此路尽头通往山门而非赤松苑，师兄这是来时信中未道归期乃至去时不辞而别吗。眸色深沉凝神谛视眼前人，企图从他面色看出什么来，可惜依旧是永远不变的淡然神色。］

［收回目光从树下阴影走出，月色终是让二人面容清晰。更深露重夜雾氤氲，清冷无人的路上只有两袭白袍交错翻飞。明明极为亲近的二人，明明只有几步之遥，此刻却因他疏远语气而如参商。］

“自然是怕师兄来去匆匆，临别也来不及道声珍重。”

［敏锐感知到其不耐之意，心中惑然而敛眉峰。一丝冰寒之气携雪莲馝馞随风渗过，阖眸深嗅，自己不止一次到过寒冰窖，这丝气味确是雪莲无疑！猛然睁开双目其间掠过凛冽，沉声却毋庸置疑只道三字］

“冰雪莲。”

［冷然也好不耐也罢，一闪而过的歉意却是我此时此刻最不愿在师兄眼底捕捉到的情绪。一瞬广袖盈风肆起，劲气如刃携山海雷霆之势直逼眼前人，在离他身前三寸之地又倏然静止。］

“欲无祸于昭昭，勿得罪于冥冥，即使师兄你音讯全后又无端现身昆嵛，除去忧心安危我宁庸也绝不作猜疑念想，而你现下身藏圣药，口出讹言，到底是在愧疚什么又隐瞒什么！还是如今连我这师弟也信不得了？！”

［薄唇紧抿面露凄惶，目中猩红逼视眼前陌生的冷师兄，他亦做备战之姿双方已是观衅伺隙一触即发。与冷师兄之间即使偶有竞争却从无计谋巧算，而今竟要刀剑相向吗］

［我并非不信其清正无邪之性，即使浮云朝露世事多端冷师兄倒戈佛狱也无绝无可能，我试图说服自己冷师兄这样做定是事出有因，然而理智却是逐步消残。］

［风走剑吟，青晖虽未出鞘却因剑气而青光更盛，隐有蓄势待发之势］

［心中虽忿恨难当然面对师兄却依旧未下得了狠手，即使我知我这一招伤其不得。收力过后劲气便平息有如静潭，岂知其回击之势不曾有丝毫踌躇直击面门而来。心中惊痛他竟下得了如此狠手。袭身犹如清风白影一闪便掠至空中，与此同时青晖出鞘执剑在手，一招雁飞惊天自上而下冲击而来化解其招式］

［其言较剑影更为凛冽，宁庸二字冰冷不带任何情感打在心头，暗自咬唇忍住自心底蔓延开的哀痛之意，目中惊涛泛起。人会变，你我之间可会变？再抬眸眼底已是漆黑一片。］

［逆光而站光影疏合，其一招风卷残云如骤风扫向下盘，剑尖点地借由旋身而起，后接玄无一象剑花挽出迷离人眼，逼竟其身遂骤然发力，剑影合一直指心脉。眼前冷绝男子逐渐与记忆里白衣少年重合为一，畴昔乃傲睨自若风骨峭峻之士，仗剑在手朗言于我道 “师弟，你要记住行得乾坤正气，则勋侔一匡，名垂千载矣！”，而今离开几月，你便已于我招招致命，视同门之情如敝履了吗？］

［若说关山迢递人心可易，我且姑妄听之。然道你冷臻堕入魔道暴戾恣睢，我不信，你我情谊付之于烬，我更是不信！虽不知你欺我瞒我是何用意，然若你恋雪不得不沾染血色，我宁庸纵然喋血又有何妨。不论如何，我信你。］

［飞身向其长剑直指，他已抬手作还迎之势，倏然抬眸目光如炬熠熠谛视，其间坚定犹如磐石，斜扬唇角隐约道出二字口型，乃是 “珍重”。］

［不待他有任何反应，一秒之内便全身卸力真气游走于空，青晖沉闷一响已然周身光芒淡去坠落于泥，落剑之手释然垂于身侧，有剑刃刺穿胸口的声音。眉目舒展方才剑拔弩张已变为成全之意，垂眸扫过没入胸口的恋雪剑，鲜血汩汩涌出不消片刻白袍便尽染血色。我这样做理由很简单，昆嵛冷臻盗得冰雪莲又重伤同门师弟，佛狱便更信他一分，师兄面临的危险自然便少了一分。如今只求师兄你莫负我此心］

［抬眸含笑谛视冷师兄惊愕面容，脸色苍白如纸却不带任何痛苦，没有说话，因为怕一旦开口便遏抑不住喉间腥甜。远处已有人闻得打斗声循声而来，若此时冷师兄不走，便走不了了。忍住剧痛兀自踉跄后退几步让剑刃抽离胸口，全身气力尽失摇晃两步便跪倒在地，捂住胸口剑伤鲜血终是忍不住溢出嘴角。声音破碎轻弱只如叹息］

“走... 快走！ 咳..一定要... 一定要平安回来.... ”

［气力快速流出体内，在冷师兄回头一瞬便支撑不住侧倒于地，与地面的撞击牵动伤口皱眉又咳出血来。点住胸口大穴意欲止血却是徒劳，鲜血在身下蔓延开来，体温也逐渐冰冷。意识早已模糊不清，耳边只隐隐回响冷师兄临别之言。］

［面露痛苦之色溢血的唇角却是含着笑意。冷师兄我果然不会看错你，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这一剑我受下，来日再说这情还不还得清吧。］

［人声愈来愈近，自己也已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伤在心脉，不知能否度这一劫。不过天道忌盈，卦终未济，欲成大业必有牺牲，若舍我宁庸一人性命可换得冷臻于佛狱暂且无虞，以其之力便定可掌握先机。     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跃彩于夏月，因知明每从晦生，纵此时魑魅魍魉肆行于道，然我确信邪不胜正佛狱必将有覆灭之日！］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