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馆】——天弈馆（扬州）

承平十年 夏末

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转眼已快入秋，山下天弈馆听说最近很热闹，上次与荀师叔一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找不到他人，于是就打算去天弈馆碰碰运气。

入内有三三两两的人，问了弟子说荀师叔不在，就寻了个位置坐着休息，顺便听着其他弟子解签卜卦，这才觉得好像自从学了武，对于卜算之事松懈了很多。

抬头望着窗外，忽然想起去年冬日那场劫祸，当初为自己预警之人已香消玉殒，一番感叹命中注定之事，便是提前知晓，恐怕也无法规避。如此，竟觉得未卜先知有些残忍。

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无能为力。微微叹气，怔怔出神着。

兀自发呆，突然听到有人询问，回过神瞧见一个姑娘，脆生生问着“可以算卦么”。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好像只有自己这里是无人的，然后坐直身子打起精神问

“姑娘要算什么？”

妙语连珠的说了一大串话，原本以为自己够话多了，今日算是遇到对手了。

“对什么都能。”

话刚说完，又听到她后面一句，愣了一下。

“嗯？日后有无交集？”

想了想，又道

“有交集如何？没有交集又如何？”

眨眨眼，觉得她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心中暗暗叹气。

“我倒觉得，遇到你这样的人，以我的水平，怕是什么卦都解不了。”

笑嘻嘻看着她

“所以姑娘不如，另请高明？”

她无赖，自己就比她更无赖。

“哦？这个位置啊？这个位置可以随便坐啊，你来坐也行。”

说着就站起身子，像是要让座的意思。原本今日来就只是来找荀师叔，一时感慨往事便在这里发呆罢了，怎的就成了自己本事很大的样子。

“我哪里敢欺负你，你可别乱说。”

接上

起身的时候已经打算要离开了，出来太久，怕是回去又要被数落。

理了理衣摆，听到对方那样说了一句，突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想怎样？”

犹豫一下没走，结果就被对方拉住了衣服，还直接哭了出来。

她这一嗓子格外响亮，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哎哎哎，你可别乱说！”

伸手想捂着她的嘴但又觉得不合适，眼看着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连忙把她拉到角落里。

“诶你别哭啊！”

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那种明明知道她是在装又对她无可奈何。

“算算算，我算行了吧。”

实在没办法只好应下。

“你要算什么？”

被她问的神情一滞，也不晓得她是在胡扯还是认真。看她可怜兮兮，却对她方才的举动有些后怕，想了又想

“大概是有缘无分吧。”

怕她再发作，连忙又解释道

“你我能在这里相遇便是缘，但我已经皈依道门，这便是无分。”

点点头，自己入的太虚一脉，确实是不能成亲的。不过自己好像对这些事也不在意，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从小就在男人堆长大，对女孩子没怎么动过心。就算是明月师姐，也只是单纯的把她当成亲人那样关心和照顾。

她把自己比喻成“母老虎”倒不算贴切，但她这瞬间就能变脸的样子却真是被吓到了。

“嗯，有时候喜欢，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远远看着想念着也挺好。”

想起师姐先前的遭遇，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承平十年 春

春节过后，冰消雪融，正赶上二月初的庙会，城里热闹，就下山去了天弈馆作堂，赚些外快。

扬州城内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进了天弈馆，三三两两的聚在桌前，倒也算盛况。

拿了签筒，坐在离门较远的一处，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客人上门。

看了良久，脖子有些酸痛，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另一只手捏了捏后颈。忽然听到有人走近询问，抬头望去，只见对方面具遮脸，眯了眯眸，颔首道

“客人算卦？”

“六爻还是抽签？”

笑眯眯把那句“看相”咽了下去，索性卜卦还有些底子在。

伸手将签筒递给他，然后听到灵鸟灵猿的微微一愣，笑了。

“客人说笑了，我们这种小地方，养不起鸟啊猴的。”

拿着签筒示意晃了晃，道

“你就用力摇，摇出来什么就是什么。”

把签筒放在桌上，一手支颌，歪着脑袋抬头看他

“哪里哪里，我们向来有五弊三缺无法避免，我大概就是缺钱。”

算士天命无法避免，提及就想起开春时听到的噩耗。那灿若骄阳的姑娘不也是缺了命，才病死在大孤山的。

抽签一事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所谓卜算，心诚则灵。

但见他随意拿来一支，接来一看，第十二签，上书：“此去万里程，却遇见知音；同心和共济，建立此奇勋。”

抬头问道

“客人问什么？”

接上

本以为他是已有问题，结果询问之后他反而犹豫了。等一等也无妨，但是还是好心提醒他道

“客人，其实这个卜算一事吧，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若不知想问什么，又为何要来问呢？”

像是一道辩语，问的人脑子直发晕。

“前途啊。”

盯着那签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此签头一句‘此去万里程’便意味着客人离乡别井，独自前往，二句‘却遇见知音’是讲在途中会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后两句则是说与朋友同心共济，远赴外地图谋，则大吉大利，事事皆顺。”

末了又道一句

“远行吉，有贵人扶助。”

见那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虽然只要用心肯定能听清他的话，但心里清楚不该探人隐私，便懒得仔细听言。

“卦金随缘。”

手指轻叩着桌面，毫不担心这人会给多少。

他随手一块碎银放在桌上，愣了半晌，也不推辞，顺手收了。

“客人大方。”

不管是一文，还是一锭银子，只要对方给了，自己便接。多少无所谓，都算是个心意。但他言语总归有试探之意，噙了笑道

“回头我替客人给祖师爷多上些香，以佑客人此行一帆风顺。”

说着起身，双手内扣太极，躬身一礼，当谢意。意告诉他，无论卦金多少，都只是日后用来上供，并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二人互礼，而后起身，听他言谢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在意。

“有缘相见，还望珍重。”

与人算卦，能找上自己便是缘，不管善缘孽缘，虽然不指望自己这一卦能给对方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但至少希望他在前行的道路上遇到迷雾时能如一盏明灯，指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