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杏画舫

【暮景初上，水雾氤氲，河岸灯火朦胧，画舫中，霓裳云袖，佳人莺歌燕舞，觥筹交错，聚宴且始。】
【半撑下颌，执象牙筷在手，一心惦记那鲍翅羹汤、血燕银耳，笑看友人行酒摇骰，却未加入。】
【好友见己形单，塞来玉盅，硬要玩上几把，推辞不过，只得抖腕摇盅，末了置于案上，揭开半边，细数骰目。】
【待下家报筹时，侍女提银壶半跪，斟满青瓷杯，侧眸看人，颔首温笑道】多谢，烦请换杯茶。
【好友见状，甚异，询道：】
【“东方今日怎不饮酒？”】
【正欲与好友解释，已有人道：】
【“药兄大病方愈，饮酒伤身，何况是这画舫的女儿红，平日还未喝半口，已是醉了三分。”】
【“既是来行乐，什么都不做怎行，倒显得客套了。不如这如意袋，便让药兄来挑选，你们看如何？”】
【诸友听闻，纷纷拍手叫好，友人唤来鸨母，吩咐几句，片刻后，便有五个布袋被人抬进。】
【见此刻木已成舟，骑虎难下，再推脱，便是碍了好友颜面，扫众人兴致，只得放筷，起身下场。】
【还未近前，身后众人起哄打趣，嬉笑拍掌，气氛更为热闹。】

【举步近前，后负手站定，视线一一扫过布袋，静无声息，又隐见人影微动，虽看不破其中玄机，却知是温香软玉。】
【缓抬手，遥遥一指，左右迟疑，飘忽不定。身后喧闹立歇，一瞬地沉寂，仿佛切入另一时空。唇角微勾，堪堪指定一方时，倏地收手，转首笑看众友，道】诶，可先说好，我只管挑选，其余之事………
【话未完，已被一阵嘘声打断，众友急不可耐，纷纷出言催促，屋内复喧嚣。】
【噎笑回身，随手指了最右，侍者会意，一时间，五处布袋皆解，露出庐山真面目。五女环肥燕瘦，各有风姿，身覆闺门披，衣下隐约露凝脂，其中又以所选之女，最为俏丽，一双秋瞳若水，柳眉似新月。】
【功成则身退，拂袖自回座席，此前骰局已毕，案上又添新菜。取下瓷盖，浓香扑鼻，夹杂腥涩海味，未尝已是垂涎欲滴。】
【食色欲也，美人虽美，可又怎抵得过这鲍翅诱人？】
【拾银勺，舀起羹汤，闭目深嗅其味，继递入口中。】

东方药
【佳肴堪堪靠齿，热雾扑鼻，只消刹那，便可尝其滋味。谁知，忽有一阵力扫来，未有丝毫防备，手中汤勺飞出。猛然睁目，还未知究竟，又是一阵碎裂声入耳，定睛一看，面前桌案已然被掀翻，羹汤菜肴洒一地。】
【心口一痛，连惊诧亦不及，倏地回首看向那始作俑者，抬手一指，即是素来温雅如玉，此刻也再难压制愠色】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目光冰冷，盯住那始作俑者，却在看清她容貌时，忽地愣住，愠色荡然无存，却有前尘往事，似潮水般席卷涌来。】
【“不许吃！”】
【“东方药，你是不是想死！”】
【何年何月，亦曾有人，这般责骂过东方，而眼前女子，竟与她容貌相似，依稀辨得三分往日痕迹。】
【是她吗？】
【那声、那人、那情景，依旧盯住那女子，试图找出更多痕迹。怒火早已烟消云散，再无追咎心思，缓缓垂下手，叹了口气，道】罢了，不碍事……你且……
【“什么不碍事！这般扰了兴，怎能就算了！”】
【话未完，即被打断，众友因这般变故，兴致大扫，纷纷起身，或是出言责骂，或是欲动手，更有人已去唤来管事，场面一时凌乱。】
【眉头一皱，自知众友多是不好相与，此事难善罢甘休，竟生庇护心思，不愿她遭受刁难。扶案起身，有意无意将人挡后，解围道】叶兄，想来她也并非有意，便给在下一分薄面，算了吧。
【“既然东方兄都开了口，倒也好说，但就这般算了，也太过轻易！这样吧，你过来，与他们一块儿，今晚这事爷就不计较了！”】
【说罢，叶兄越过己身，一把扯住女子手腕，便往台前拖扯。】

东方药
叶兄！【倏然回身一阻，却只不过，触及了半分衣角，顺掌心滑落。定驻原地，与女子目光交会，指节轻弯，神色掠过一丝复杂。】
【深知叶兄心性，为人倜傥风流，不拘小节，但睚眦必报，非是甘休之辈。】
【为一画舫女子，不值。】
【眉深锁，注视台前，静看这一出闹剧，荒诞无味，女子狼狈惊恐，躲闪不能，似是吓得连哭泣也忘了。】
【可若是她呢？东方药，你如何能……】
【女子踉跄摔跌，无意间，复一遭四目相对，眼皮一跳，徒然五指顿握，再难袖手旁观。】
【出声制止】慢着——
【言之同时，往前一步，叶兄闻声止了动作，回首投以不解目光。】
【步子不急不缓，行至人前，倒也未先那女子扶起，反对叶兄一笑，道】她既是毁了我盘中物，那么，自是应由我来处置。
【“那你想如何？”】
【闻言，笑意更深，不似平日儒雅谦和，多了三分坊间公子的轻佻。弯身扶起女子，刻意避开她衣衫不整处，也不看人，提了音调道】今夜难得尽兴，不如留宿一夜，与管事通会声，送入我房中，可好？
【“难得——难得——”】
【“我倒是头一回见东方这般，有趣，实是有趣。”】
【“叶兄，药兄难得开口，你便允了吧！”】

东方药
【脊骨微不可查地一僵，无人知晓，此刻心如擂鼓，强勾唇角一笑，哄散一干好友，寻了间空屋，反手合门。】
【屋外喧嚣如雷，嬉笑怒骂，食指轻抵在唇，示意她不要出声，待到哗声、人群皆远，方回首看人。黯淡灯火下，不知究竟是看不清，还是不敢看。】
【无声一叹】你早点歇息吧，我在外间，明早便走。

结束

承平十一年 春
东方药
【阅罢书信，眉心凝成“川”字，将信折起，随手一丢，混在满桌废纸、书籍中，唤来快雪、时晴，叮嘱二三句】你俩留在青莲峰，等我回来知道么？
【“不行，要去！”】
【“公子...毕竟那人身份特殊，还是让我跟着吧。”】
【闻言哂笑一声，绕过书案，行至檐下，望着莲池几枝枯荷，伶仃凄冷，反问道】身份特殊又如何？我一教书的穷大夫，一无权二无财，还能被怎样了去？
【快雪似还有话说，却未再离他，只身乘云梯下了山，往信中约处去。】
【画舫外，杨柳依依，水雾氤氲，景依旧，然早已人非。此时尚是白日，来客稀零，无丝竹管弦，靡靡之音。在侍女领路下，止步屋前，屋门虽半合，仍以指叩问】

东方药
【轻勾嘴角权当作了答，随人入屋，侍女合上房门，放眼珍馐玉盘，美酒佳酿，却是无心看，无心尝。】
【说不得怪她什么，归根究底，一句情势所逼。是己太过怯弱，身份也好、恩怨也罢，皆是难以接受，唯有逃避。】
【未落座，反从袖中取出一物，搁于桌上，不去看她目光，恐生悔意】这是退婚书。

东方药
【透过清澈酒水，如见这场闹剧的起承转合。】
【目光缓缓上移，于她面上停了片刻，将杯盏接过，淡声道】也好。
【举杯靠唇，以袖作掩，饮尽杯中酒，满口辛辣呛喉，余味苦涩，萦绕舌尖。】
【搁杯于案上，心头隐有几分异样，却说不清、道不明，无端的一阵发慌，惹得心烦意乱，拂袖欲离】若无旁事，我便先走了。

东方药
【袖遭牵扯，身一顿，阖目掩去不忍，强将心硬下，答道】道不同...
【唇畔倏地一片温软，将后话生生堵回，诧然看她动作，心头躁动更甚，似有无名火蹿起，要将两人焚烧殆尽。】
【余光瞥过桌上残杯，心颤如雷，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香萦绕鼻尖，搅乱思绪。】
【那酒——】
【屏息不去闻那迷香，拼进最后一寸清明，按她肩头一推，隔开距离，眸藏痛惜与不解，质问道】西门汤，你何必如此？

东方药
【本想否认，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一时哑然，恍惚间，那药力再起。】
【失去最后一丝清明的刹那，忽觉有些可笑，这医不自医的道理，竟被自己占去了大半。】
【一把抓住手腕，俯身吻住樱唇，舌尖撬开贝齿，寸寸深入，扯去二人蔽体衣，箍住她纤细腰肢，反推入榻】